颜氏后院，颜霁没好气地看着悠悠朝她走来的顾长生，将面前的补药往前一推：“说了早早就来，却拖到现在，罚你把这个喝了。”
小九之前给她抓的补药全都放着没喝，可今日回来没瞧见顾长生，她便起了坏心眼，就等着他来了。
顾长生鼻子一皱：“什么东西。”
“补药。”
“我不喝。”他顿了顿，“喝了也没用。”
颜霁呼吸一窒，抬手就要打过去：“整天想那些个事儿，这是补身子的，怎么就没用了！”
顾长生坐在她身边，抬手把人捞到怀里坐着：“习武之人，哪里用得着这个。”
颜霁眉梢挑起：“补药你不喝，下回让小九给你换成毒药！”
顾长生失笑：“阿霁才不舍得……这是，宋大夫开的药？”
颜霁没应声，也没反驳。
顾长生侧头盯着桌上的药碗，便是坐了两步远他也闻得见药的苦味儿，眼睫动了动，抬手端起来。
“宋大夫医术好，那便不能浪费了。”
颜霁瞧着他将药一饮而尽，愣住：“你、你不是最怕苦……”
“阿霁与宋大夫的心意，自是不该辜负。”
“呸！指挥使真是好大一张脸，我的心意暂且不提，小九则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照顾你两分！”
顾长生低头看着她笑：“自然，多谢阿霁。”
***
路边的零星飘散着几片落叶，明琅捡着阴凉地儿走，步履悠悠，不像是去做什么事，倒像是去踏青。
拐了几个弯看到张家大门，明琅微微勾起嘴角，上前踢了踢门。
门开得很快，像是晓得会有人来，专门等着一样。
张庚嘴角的笑意看到明琅时倏地收回去，眉头蹙起，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
“张捕头，对不住了，手上有伤只能用叫踢门。”
张庚盯着他看了几息：“明公子有何贵干？”
“哦，姐姐说张捕头落了东西在医馆，嘱咐我送过来。”
他说着扒开书袋，将里头的书露出来：“可是张捕头落下的？”
张庚微微呼了口气：“这书，宋大夫可看过么？”
明琅微笑：“自是没有的，姐姐向来不动旁人的东西。”
话音落地，两人无声对峙，谁都不肯再开口。
半晌，张庚身后把书拿出来：“那真是可惜了。”
“有甚可惜，一本书罢了，姐姐若是想看我自会去给她买。”
“如今只有你我二人，明公子何必这幅做派。”张庚冷冷盯着他，“宋大夫很是信你，你若真在意她，便不该骗她。”
明琅笑出声：“我与姐姐的事，何时轮到一个外人置喙了？张捕头以前不是很懂事么，既如此便该一直懂事下去，不该做的不要做，不该说的也不要说。”
“你……”张庚铁拳紧攥：“你配不上宋大夫。”
宋大夫心善，而明琅……分明是只披着羊皮的豺狼，他与那恶人谈笑风生时可曾想过宋大夫会如何做想么？
明琅嘴角的笑意消失，声音低而冷冽：“张庚，你既然瞧见了便该知道，我如今来见你已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否则一个张家，哪里配让我跑一趟？”
张庚眼眸微眯，拳头攥得愈发紧，半晌后倏地笑出声：“明公子这般说，倒像是把宋大夫放到了心上。你说的极是，你们二人之事与我有甚干系。”
“张捕头，很识时务。”
明琅本不屑与他多说，一个小小的捕头，他自不会放在眼里。
张庚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眼眸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明琅回到四安堂时恰巧看到宋忍冬和阿晚头抵着头在说什么，悄没声地凑过去：“说什么呢？”
阿晚倏地回头，见着是他赶忙摆手：“什么都没说。”
宋忍冬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旁的算盘拨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阿晚敷衍了一句就跑，明琅便凑到宋忍冬面前：“姐姐方才说什么呢？”
“女儿家的话你也要问个清楚。”
明琅本不欲打破砂锅问到底，闻言笑：“那便不问，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去做饭？”
宋忍冬抬头瞄了瞄他：“你还烧火？”
“自然。”
日子过得快，转眼便到了宋忍冬的生辰。
阿晚和小梨子早早起来，皆是一脸喜色，明琅瞧着两人原本抵着头说话，瞧见自己便倏地分开的模样，侧头就当没看见。
两个娃娃还以为瞒得紧。
他笑着朝宋忍冬道：“吃过朝食我去书坊一趟，之前的银钱今天该结了。”
宋忍冬颔首：“早去早回。”
明琅看着她浅笑，张嘴吃下宋忍冬喂来的饭菜。
阿晚在一旁暗戳戳开口：“师父亲自制得药，明公子的手应当不耽误吃饭了。”
这话过于直白，连小梨子都端着碗看着两人笑。
明琅漫不经心开口：“我恢复的慢。”
宋忍冬睫毛微动，没反驳。
好不好的她最知晓，吃饭是无碍，可总归是不太利索，明琅惯是怕疼，多喂两日倒也没什么。
吃过饭明琅便出了门，敲了敲时辰宋忍冬交代阿晚：“我去醉香楼订一桌菜，让他们今晚送过来。”
阿晚点头：“好！”
只是还未出门，宋忍冬便迎面碰上了一个人。
“张捕头？”宋忍冬停下脚步，“可是张小娘子还未好？”
张庚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宋大夫去何处？”
宋忍冬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却还是答了句：“今日家里有客来，我去醉香楼订些菜。”
张庚眼眸微动，他不知道自己这趟来是对是错，可他觉得，未来既为夫妻，便该坦诚相待。
“这般巧，宋大夫去醉香楼时，不若顺便去一趟二楼，许是会在那里见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话倒更是云里雾里，宋忍冬不由问出声：“张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公子在那里。”
张庚唇.瓣张了张：“宋大夫待明公子甚好，可对他这个人怕是不太了解。”
“宋大夫……自行决定吧。”
他说罢朝宋忍冬点点头，转身离开。
宋忍冬站在医馆外呆住，视线缓缓移向街头那座比旁处都高的酒楼。
二楼……
张庚究竟看到了什么？
脚像是粘在地上一般有些迈不动，阿晚回头瞧见她还没走，走出来问：“师父怎么还没走？”
宋忍冬收回目光，朝医馆内走去：“晚、晚些时候再去……”
阿晚讷讷点头：“也好，这会酒楼怕是方才开张……师父？”
她望着小跑出门的宋忍冬挠挠头嘟囔：“不是说晚会儿再去么？”
宋忍冬一路小跑，发丝跑得有些凌乱。
她就去瞧瞧明琅在做什么，只要没学坏，做什么她都不会打扰。
宋忍冬瞧着前方的人眼眸瞬间睁大，僵在原地。
顾长生……
顾长生下了马车径直进了酒楼，许是怕人多招摇，吩咐林宣将随从都安置了。
宋忍冬心如鼓擂，咽了口口水摇头，定是巧合，再说了明琅也不一定在此处呢。
可她眼里的难过像是化不开的冬雪，僵着身子一步步踏进醉香楼。
“宋大夫？”小二见着她忙迎上来，“里面请，您……”
宋忍冬递给他一块银子：“今日家里有客，劳烦晚些时候置办一桌菜。”
小二笑着应下：“好嘞，咱们可有忌口。”
宋忍冬沉默摇头，抬头朝二楼看了看：“我能先去包厢坐一会么？”
小二李连连点头：“自然可以，我带您上去？”
踏上楼梯，宋忍冬耳尖微微竖起，瞧见一间屋子里人影闪过，抬脚进了隔壁：“一壶清茶，还请小二哥不要告诉旁人我在此处。”
小二愣了一下，立马点头：“好。”
待茶送来，宋忍冬缓步朝墙边走去，里面的说话声隐隐传来，离得远了听得并不算清楚。
靠着墙面站定，宋忍冬微微闭上眼，心里无声祈祷，不要是明琅……
“既然证据已经找全，且等时候到了将白家一举拿下就是，何必再找我来。”
宋忍冬拳头们猛地攥紧，并未睁开眼睛。
顾长生捏着瓷杯：“我是问，白家该如何处置。”
明琅皱眉看向他，似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该如何处置，自是连根拔起，九族之内不能留人。”
“可是……”
明琅放下茶盏：“莫非你不想杀他们？我且劝你一句，春风吹又生，若是留下根苗，怕是……”
“明琅。”顾长生叹气，“我也是那个根苗。”
“那你自然更该清楚后患无穷。”明琅皱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们可未曾对你心软过分毫。”
顾长生唇瓣翕动：“可，总归有人是无辜的。”
连根拔起，株连九族。
九族……
顾长生推开瓷盏靠在椅子上呢喃：“总有人会被无辜牵连。”
比如未参与二皇子党争的后院女眷，咿呀学语的稚子，还有……许是连京城都未来过的白家分支。
“白家做那些事时便该想到所有后果，可他们还是做了，那能怪谁呢？只能怪他们太过自信，以为无人会发现，以为自己一定会赢。”
明琅轻笑：“还有阵日子，你好好想便是了。今日是小九的生辰，我不能与你多待，要回去陪她。”
隔壁腿软倒在一侧的宋忍冬闻言白着脸站起来，打开门匆匆离去。
没等回到医馆，宋忍冬瞧见颜氏铺子里的颜霁兜头闯了进去。
颜霁瞧见她急匆匆地模样开口笑：“瞧瞧，寿星还上门讨礼来了……”
话说到一半便察觉宋忍冬脸色不对，忙快步迎上去：“发生了何事？”
宋忍冬腿一软扑到她怀里，唇瓣白得没有血色，两行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颜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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