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今姝这一落水足足昏睡了三日才醒来。
一睁眼,看见的便是青杏泪汪汪的模样。
阮今姝想笑她,可一张口,苦涩的药味直直冲向天灵盖,让她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青杏泪珠被吓得直掉,连忙拿出帕子给小姐捂嘴,末了,好不容易等阮今姝缓过来了,看见手帕上点点的血花,青杏终于爆发出哭声。
“哭什么,你家小姐我还好好的。”阮今姝无奈。
她探上自己的脉搏,一向笑嘻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受了风寒,气血大亏,还有隐隐的内伤……
阮今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好看。
她被送去灵云山后,被掌门直接收为亲传弟子,又因为长得好,还会撒娇,山门里每个人都对她照护有加,每次出去历练的时候都被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哪里受过那么重的伤。
尤其是这伤来得憋屈,若真是自己学艺不精也就罢了,可一想到被半途打断的血咒,阮今姝就气得牙痒痒。
接过青杏递过来的温水,又吃了几颗炖得烂熟的蜜枣,嘴里的药腥味儿去了一大半,缓过神来问起正事。
“那天……是谁把我救上来的?”
青杏打了个小小的哭嗝,回答道:“是容卿世子。”
“也幸好是他,否则小姐你的名声就全毁了,还不知道那些嘴碎的该这么编排你了。”
青杏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心里头的大石好不容易落地了,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完,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
是以,她没注意到阮今姝骤然变色的脸。
阮今姝露在被褥外的手紧了紧,神色变幻莫测。
是容卿么?
她并没有做好那么早暴露在他面前的准备,毕竟自己一直认为的是……真正的容卿早就出事了。
父亲不是易被冲昏头脑的人,即便发现容卿出事,一时的慌乱过后,总不至于连死活都没有完全确认,就让消息传到王府上。
至于为何容卿如今好好的,那其中的奥妙就要去问问所谓的“国师”了。
帮人续命的法子,阮今姝知道不少,但让死人活过来的方法……唇边弯起一抹薄凉的笑意,修这种邪道的修士,她也帮着清理了不少门户。
阮今姝按了按还在发涨的脑门,问青杏:“那么,现在容卿如何。”
“世子把小姐送回府上就回去了,事后相爷上门求见过,但得到的回复是,世子感染了风寒,诱发陈年旧疾,不便见客。”
陈年旧疾……
阮今姝能想象出父亲一张老脸是多么好看。
“罢了,这件事先放下,当务之急是解决湖底的那玩意儿。”
“湖底!”青杏瞪圆了眼睛,她跟了小姐那么久,自然知道小姐口中的“玩意儿”指的是什么。
于是,一双本来就哭得像桃子一般都眼睛又含上了泪,“小姐是被那妖怪伤成这样的吗?不行!”
“太危险了!”青杏突然站起来,“奴婢去给山上传信,让师门里的师兄师姐们来一趟,小姐暂且歇着养伤罢。”
“站住,”阮今姝叫住她,“好青杏,我心里有数,就不劳烦各位师兄师姐了,也免得打扰了师傅他老人家。最近各地事端横生,历练的弟子都忙不过来,怎么能为了小小一只水妖就传信回去。”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打不过就喊师傅,也太丢人了。”
“可小姐……”青杏还想再劝,就被阮今姝毫不留情地打断。
“好了,你家小姐心里有数,不会拿自己冒险的。”阮今姝认真地保证。
毕竟人不同于妖,可没有情面可言,打不赢,便只有死路一条。
“替我更衣,我要去父亲哪儿一趟。”
“……好吧。”青杏委屈巴巴地应下。
.
一进书房,阮今姝就看见阮相愁苦着一张脸,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是女儿给爹爹惹事儿了。”
阮今姝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京城并非灵云山,这儿说话最有分量的人不是把她宠在掌心的师傅师兄,而是对这天下人生杀予夺的皇帝。
阮相愣了一下,“你知道了?”
阮今姝垂着脑袋,丧气搭话:“猜也能猜到,容卿上次为救我把差点自己搭了进去,这次还是为了救我……纵使王爷再是非分明也定是冤我的。”
“听娘亲说今日你早朝后被圣上留下宫中商议事情……也是因为女儿吧。”
阮相长叹了一口气,“是,也不是。但若真是如你所言,那反而还好。”
阮今姝一怔,反问,“难道还有另外的原因?”
除了容卿,她实在想不出还能和圣上牵扯上的其它缘由。
阮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厉色,“圣上于三日后召见你进宫。”
“为何!”阮今姝脱口而出。
这个回答是她万万没有猜到的,一时之间,在山上看的那些乱七八糟强取豪夺的小话本儿一股脑地涌现出来。
“当今圣上……已经过了知天命吧。”
“慎言!”阮相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到底找你是为了什么,也只能等三日后才能分晓。”
阮今姝懊恼,只得再次提醒自己,现如今已经不是在灵云山了。
“对了,听青杏说你一醒来就过来了,是有什么要事吗?”
被阮相一提醒,阮今姝才想起来正事,立马把自己在湖底的发现原原本本地告知。
“所以,女儿想找个时日调查一番。”
“不可。”阮相想也不想地呵斥住她。
阮今姝头一次看父亲如此严肃的模样,被吓了一跳。
但身为伏妖师的责任感让她无法冷眼旁观。
“为什么呀,爹爹——”
阮相把扯上自己袖子的手拽下,努力硬起心肠。
“湖底的事我会向国师禀报,此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当年送你上山学艺已经惹怒了圣上,而如今……罢了,”阮相长舒了一口气,循循善诱,“圣上已经容忍了一个国师,你怎么会以为他还能再容另外一个?”
阮今姝被一提醒,才知道自己又犯错了,当即也不敢撒娇了,只是……
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国师府可靠么?”
阮相看出自己女儿是个良善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欣慰多些,还是担忧多些,安慰到,“虽然国师府只有国师一人,但他声名远扬,连圣上都青睐有加,京中不知多少达官贵人只想求见一面。”
只有一人啊……
阮今姝本来放下的心思再次动摇起来。
.
不管阮今姝心里如何,三日后的面圣如期而至。
青杏泪眼汪汪地送她进门,自己则被拦在了外头。
她同阮今姝一块儿长大,阮今姝看过的话本,她也没有落下过。
阮今姝一眼就看穿了青杏的未尽之语,朝她比了比口型:“别怕。”
青杏眼里的泪泡泡更大了,小姐永远只会笑着让她别担心,可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上。
阮今姝没能和青杏耽搁太长时间,便由宫人领着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只有他们二人。
阮今姝不自主地放缓了呼吸,下意识隐藏起自己的气息,这是她常年在外狩猎妖物养成的习惯,对于没有把握的事,她一贯喜欢暗中观察积蓄力量。
站在一片珍奇花卉中的,是皇帝。
阮今姝跪下来行礼。
“不必多礼。”皇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五十岁老人独有的沙哑声。
和师傅一点儿也不一样。
阮今姝低着头顶着面前露出的一截明黄色衣角,暗暗地想。
自己分不清皇帝口中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是以,把礼数做周全了,总没有错。
“是阮相家的大姑娘吧,把头抬起来,让朕好好看看。”皇帝笑着,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阮今姝照做了。
“好好好,”皇帝似乎很开心,“的确长得钟灵毓秀,也难怪卿儿三番两次愿意为你豁出性命。
阮今姝心里一咯噔,摸不清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沉默不言。
皇帝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沉默,继续道:“自从阮相把你送往灵云山,你们已经近十年没有相见了吧?”
说罢,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皱纹微微垂下,似乎是一位和蔼的长辈在看着自己的孙女。
阮今姝可没有与皇帝攀亲带顾的胆子,规规矩矩回答:“回禀陛下,小女和世子是有十年未曾相见。”
“那卿小子可真是一颗痴情种,”皇帝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笑意不达眼底,“那你对卿小子怎么看?”
阮今姝:“小女愚笨,不懂陛下的意思。”
皇帝笑出声来,“你呀,可是和你父亲一样——滑不溜湫的。”
“既然如此,不管你是真听不懂,装的也罢,朕也直说了,你师从第一仙山,可有看出容卿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阮今姝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的错愕一闪而逝,皇帝他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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