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一辆普通的马车晃悠悠出了城,近来城中因为齐王那件事,越来越多的流民聚集祈京城周围的善庄,临近年关,为了防止事情闹大,如今京城出入都要严禁。
城外沿途都可以看见一些即便在这么冷的天依旧衣衫褴褛的人在往城门方向走,现在流民不许入京,想来他们也听到了风声,却依旧要亲自去看一眼。
马车沿着官道走了约莫小半日而后上了一座山,这山看着并无奇特之处,漫山都被白雪覆盖。他们下马车时风雪正大,三人又沿着山道走了小半个时辰,走到最后贺景泠额头已经满是细汗,才见一山中古刹。
“这芳华寺从前是座废址,前朝死囚曾被关在这处,后来才改建成寺庙,不过香火一般少有人至。”贺景泠在祝安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
祝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听着贺景泠继续道:“我被流放的那一年,我的祖母也离了贺承礼搬到此处。她原只是贺承礼身边的婢女,家中长辈做主替他将我祖母收了房,后来嫡妻进门,那个将嫡庶之别奉为圭烈的贺老太傅便对祖母视而不见,后来要不是嫡子早夭,怕他也不会正眼看我父亲。”
他们没有进去,在不远处一个亭子中停了下来,亭外视野开阔,飞雪纷纷,身处其间,连人说的话也跟着飘渺起来。
这些细节祝安和狄青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贺景泠从前是祈京贺将军府的三公子,因为贺将军延误战机被治罪才被流放到那里的,也知道贺景泠与他的祖父不睦,却没想过是为什么。
贺景泠垂着的眼睛里看不出悲喜,说完了这通话后许久不再作声。
祝安不解地问:“不进去吗?”
贺景泠笑了笑:“她当年为了我们哭瞎了眼,如今好不容易过些安稳日子,我若进去见她,她以后的日子又该不安生了。”
狄青依旧没有说话。祝安却不明白贺景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想见便去见,现在不见难道还要等以后人入了土去坟前见?
这时一个小沙弥背着背篓走出来,见到他们几人双手合十道:“阿弥佗佛,三位施主既然冒雪前来,怎么不进去上柱香。”
祝安问:“这么冷你出去干什么?”他口音怪异,那沙弥听了也不觉得奇怪:“今日城门开了,去城里给李奶奶她们买些针线。”
瞧着他才十一二岁的模样,说完便对着他们拜了拜背着背篓往山下走去。
贺景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过了许久道:“走吧,我们也回去。”
祝安惊讶:“我们不进去了吗公子?都走到这里了。”
芳华寺几个鎏金大字因为岁月的腐蚀已经褪色,寺庙的红墙上四处是断壁颓垣,这里确实破败了,要不是晨钟暮鼓从未停歇,怕是不会还有人知道这里有座前朝古寺。
贺景泠看着那扇大门,在这一刻心底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所有气力全部散尽,他现在又有什么脸面来看她,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下次吧。”
狄青从不多话,既然说走他跟着贺景泠的身后意思就要离开。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又逢雪天难行,待他们追上那沙弥好不容易找到了先前停放马车之处,贺景泠旧疾又有复发的趋势,脸色已是隐隐发白,好在马车上备有他常服用的药。
他们的衣衫皆湿了半截,此时风雪比方才已经小了些,周围空气之中隐隐漂浮着一丝铁锈味。贺景泠和狄青对视一眼,都发现了不对劲。
他对那小沙弥道:“既是顺路,同我们一道回去吧。”
小沙弥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若他走着进城必然少不了半日的功夫,于是便挠了挠头答应了。
刚商量好,那股血腥气明显更重了,有人在靠近。
狄青示意祝安带着贺景泠他们离远些,他拿出背在身后的钢刀悄声靠近马车,待临近时用刀尖小心挑开车帘,一条带着倒刺的赤色长鞭从里面劈了出来,直接绞上狄青的刀身,狄青迅速后退,手上发力牵出了躲在马车里的人。
竟然是个姑娘,身上的红色长裙已经破烂不堪,尽管一身狼狈也盖不住那绝世美貌。
狄青手上微松,顷刻间咬死了的长鞭就脱了力,下一瞬间狄青飞快闪身至红衣女子面前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手中,那女子反应也是极快迅速收势格挡。
狄青一击不中回身一脚将地上的钢刀挑起,匕首顺势甩出,直擦着女子的脸飞过。
看得出来这女子身手不错,招式凌厉狠辣,贺景泠暗暗猜测此人来历,他倒不担心狄青打不过,只是此时在官道上闹出动静来又是一场麻烦。
眼见那女子渐渐不敌,她在和狄青纠缠的空隙瞥了眼贺景泠他们这边,一看就知道主子是贺景泠,又见他身边都是小孩,长鞭一甩直接朝贺景泠面门劈来,与此同时她的胳膊被狄青砍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飞来的长鞭末端被祝安直接上手抓住,他力道极大奋力一拉。
那女子不曾想一个小孩有这个力气,她被带着飞身往贺景泠面前来,忍着巨痛想拼死一搏,却没注意到远空极速飞来一支箭矢以破空之势插.入她的心口,力道之大将人直接震飞出去两丈之远。
直至她躺在地上,那箭尾还在不停颤动。
贺景泠惊讶之余迅速回头,只见几百米之外一行黑甲打扮的骑卫整齐有序的列为两队,为首之人身材高大,手中握一柄黑色巨弓,神情冷冽倨傲中又带着几分心思难测的阴冷平静,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偏生因那点邪气弄的生人勿近。
他轻夹马腹向他们这边走过来,等到了贺景泠他们前方几步之遥,抬手召出身后出来两人上前去提那女子尸体,他则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贺景泠,末了掏出一块玄色令牌:
“羽林卫办事,不想死就闭嘴。”
贺景泠一手还撑着伞,另一只手立刻带着几人退到一侧,躬身道:”林指挥使慢走。”
林野目光如刀,意味深长地扫了贺景泠一眼,调转马头无声疾驰而去,一队人马转眼间就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羽林卫?”小沙弥到底年纪小,有些兴奋崇拜的看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方向。
“公子怎么知道他是谁?”祝安问。
贺景泠好心为他解释道:“那是羽林卫指挥使林野,我不认识他,我只是认得他那把弓,传闻此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还有……”贺景泠再了解不过祝安的心思,方才他定是见了那一箭动了比试之心,故意卖关子。
见他不说,祝安和小沙弥两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贺景泠,贺景泠的余光从地上的血迹略过,他道:“这位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杀神,传闻他……”
贺景泠低声说完,他们两都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贺景泠哈哈笑着往马车上走,走了两步脚下似踩上了什么东西,他移开脚捡起地上的东西看了看,一双分外好看的眼睛顿时浮现出笑意。
往回走的路上他们才知道小沙弥名叫空释,负责寺庙中的采买,至于为什么是他这么个小孩儿负责,那是因为他们寺中都是老弱病残。
回到城中时雪更大了,漫天飞雪下道路上已经看不到移动的人影,家家紧闭门户与世隔绝。
“城中的店铺都关门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去我府上住一宿明日买了针线再回去吧。”马车路过空释平日里买东西的铺子,街上几乎没有开着的店铺。
“不行,我不回去主持他们会担心的。”
“那你不是白来一趟。”
“不能让主持他们担心,主持他们身体不好。”空释说着,起身对他们行礼,“多谢施主好意,既然已经到了空释就告辞了。”
祝安自告奋勇说:“前阵子还封过城,他明天走说不定就出不了城了,公子要不我带他去别的铺子看看,买到了我送他回去吧。”
“那你们小心些,去仙客来找辆马车。”
回到何府时天已经黑尽,贺景泠在外面露了一天,回来就被沈木溪灌了两大碗药。
“去了又没进去,也不知道跑一趟干什么,闲着无聊吗?”沈木溪忍不住吐槽,“芳华寺虽然人不多,但有何大哥打点着你担心什么。”她塞了颗药给贺景泠。
“吃了。”
贺景泠马上就吃了,还给她看自己空了的手证明自己没扔。
沈木溪翻了个白眼把企图爬到贺景泠身上去的阿呆抓过来:“他现在要休息了跟姐姐出去玩。”
贺景泠嘴角抽了抽,他表示自己现在虽然有点累但并不想睡。
正说笑着,突然房梁上一阵响动,接着就是狄青拔刀的声音。
“是我我我。”来人举起双手投降的,“狄青是我。”
贺景泠和沈木溪对视了一眼,沈木溪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屋子里,也不打算走了。
卢飞心有余悸地跑进来,拍了拍胸脯:“贺公子,你家狄青太凶了,每次都要拖着他那把吓人的刀,什么时候我被削了脑袋怎么办?到时候你可要多给我家人一些阵亡抚恤金。”
沈木溪听了又翻了个白眼,凶巴巴地问:“你来干什么?”
卢飞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我们殿下让我给公子送点吃的。”
“呵,这么大的府邸还找不到吃的要你大老远来送,是你有病还是他李长泽脑子进水了?”
卢飞只当没听到也不理她,依旧笑嘻嘻说:“公子您尝尝,里面用鹿皮做的防寒布裹着,东西不会冷。”
贺景泠知道里面是什么,没有接:“他倒是往贺府跑得勤。”
卢飞把东西放在桌上,摸了摸鼻子,感觉沈木溪的目光实在不太友善:“贺公子快别说了,我们殿下他平时在外面装的挺像个人的,可能是憋久了私底下可劲儿了逮着我们折腾,你说天这么冷他让我来送什么吃的,万一我被冻死在外面怎么办?他也不替我想想,贺公子您快看看这里面是不是真的只有吃的,还是有什么我们看不懂的暗语啊。”
他巴巴拉拉说着突然一个袋子又快又准的抛到他的怀中,卢飞掂量掂量,份量不轻。
“拿着东西走吧。”贺景泠懒懒道。
“好嘞。”卢飞十分上道,拿到了东西立刻就闪身走人,还很贴心的把食盒推到贺景泠面前来了几分。
“小祝安呢?怎么没看见他?”沈木溪这才想起来贺景泠回来后至始至终没看见祝安。
“我让他送一个人回家。”
“这次你就放心他一个人去了,平时要去扶风楼都不带他。”沈木溪打趣道。
“他武功高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带他去扶风楼是怕他被吓到,毕竟他还小。”
这几天和家人去野炊了哈哈哈哈真好玩儿,昨天还去闯了密室,我滴天吓死了,好几个姐妹才进去就被吓出来了,本人很有出息哈哈哈哈我坚持到了最后,虽然很吓人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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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林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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