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嫂听同村的姑娘说起过:“曹员外的长子?那家境殷实不说,前程也顺遂。这样的人,看上狸狸的帕子,出高价也不足为奇。”
只有陈氏和周父古怪地对视一眼,恐怕来者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上帕子倒好,若是看上什么别的,休怪我不客气!”阿爷举起他硬邦邦的拳头。
陈氏是个拎得清的:“好啦好啦,这有什么的,你绣便是,到时让阿福转交。吃饭!”
詹狸云里雾里,若曹公子对她有好感,愿意高价收她的帕子,不是好事一桩吗。
“在田里累不累?尝尝我的手艺。”
她给陈氏夹了一片笋,又给阿爷添了些粥,女儿家就是嘴甜,在景哥儿病倒后,欢声笑语终于回到了陈氏嘴里。
只可惜,菜进到嘴里,几个人都神色大变。反复端详那几盘菜,怎么着…也不该如此难以下咽啊?
偏偏詹狸还吃得有滋有味,这可怜的娃儿。
今日的风有些凉,待大家都歇下后,詹狸去洒扫门庭,想把活都揽了。
正巧碰上门口经过的吴婶——上次她们一起坐过牛车。
吴婶背着竹背篓,满脸热情地招呼道:“詹妹子,来啊,跟我们一道上山去采些东西。”
“好啊。”
詹狸闻言立刻放下扫帚,拿上一个小蔑丝背篓,跟了上去。
“家里咋样?”吴婶随意一问,詹狸却觉得大家的视线都聚了过来。
“都好,丈人待我不薄。我是被买来的,想多贴补贴补家里,也好为夫君继续求医问药。”
“哎哟,陈氏操劳大半辈子,也算得了个知冷知热的媳妇。”
另一位婶子教训自家女儿:“以后你嫁了人,也要像詹小娘子这样懂孝道。”
她指点的小姑娘,觉得詹狸看上去也不大,却已为人妇了,怯生生不敢上前说话,讷讷地点头。
有位刘妹子凑到耳边,即使詹狸和她还不熟悉,还是乖乖附耳聆听。
“你那夫君能人道不?”
她茫然地看了刘妹子一眼,不明白她在问什么。
清清纯纯、懵懵懂懂的模样,宛如路边的小白花,能任人采撷。
旁边的婶子哪还有不懂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用膝盖都省得她被问了什么问题,纷纷投去不赞同的目光。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打听别人那点事,谁不知道詹景行昏睡已久,她要么是在装傻,要么就是不怀好意,分明是想给詹家媳妇难堪。
刘妹子面上臊得慌,和詹狸拉开距离。
詹狸真在路边发现了一朵白花儿,连忙用土铲避开根部铲起来,放进背篓里。
怯生生的小姑娘终于开口:“你采这个做什么?”
“这白芍药生得好看,拿回去放在家里,大家看着心情都好。”
詹狸这么说,旁的婶子也不说什么占背篓的扫兴话了。
她记挂着嫂嫂的身子,家里还没到穷得揭不开锅的地步,也勉强能吃个半饱。嫂子不该这么瘦,下地干活的时候还汗如雨下,看脸色也不太好,要是能再看看舌苔……想远了。
在怡红院,就数詹狸呆在药房的时间最长。她透过柜门的孔隙,听那些被称作“三教九流”的药妇、医师,给倌人问诊。一来二去,对药草什么的都熟悉了。
把这芍药根拿回去,水煮、去皮晒干后便是白芍,可以给嫂嫂养血调经、敛阴止汗。
旁的妇人上山采的都是果子、野菜、柴火,只有詹狸背了一大篓子看上去没啥子用的花花草草。偏偏她哼着小曲,模样开心。
“下次让陈氏领你来一趟,就知道什么该摘,什么不要了。”
詹狸应和:“嗯,娘和婶子们比我懂得多,我想先熟悉熟悉路,到时候跟娘、嫂嫂她们一起,才不会拖后腿。”
“哎呦真是乖。”
临近村口,采集队伍零零散散各回各家了,詹狸却被刘妹子拦下。
她身后走出一个穿冰凌料子的女人,月白褙子轻软如云,头上赤金步摇叮铃作响,腕间羊脂玉镯莹白油润,指尖还捏着柄沉香木团扇。
詹狸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富贵逼人”的滋味,那光芒晃得她简直睁不开眼,却与当初看姐姐们穿金戴银上台演出不一样,说不清是艳羡还是别的。
那女子吊着眼睛瞧人:“这就是你说的不知廉耻,勾引曹哥哥的姑娘?”
曹哥哥?她是曹乘风的妹妹吗?
刘妹子在一旁附耳低语,暗中拱火,那女子快步走上前:“我柳如烟,最瞧不起在背后耍心眼、玩手段的。”
“我没有啊,”詹狸莫名其妙被冤枉,还是脾气好好地说话,“莫不是认错人了?”
“是不是嫁得不好,就想靠我曹哥哥改命?我告诉你,我们门当户对,不是你区区一个农妇可以觊觎的。你就继续睡在晦气的活死人旁边,当你的冲喜媳妇吧!别把病气沾到曹哥哥身上。”
说她可以,说夫君她就不乐意了。还把话说得这么重。
“活人是活人,死人才是死人。我夫君没死,一点也不晦气。你再这样说,我就去告诉你的曹哥哥,他家妹子是什么样的人!”
这里的争执一下吸引了不少过路的,见詹狸许久未归家,陈氏也找了出来,正巧听见了这番话。
陈氏自认是烂命一条,听到这番话,却觉得她的命也不算坏。看来还是好人有好报,得了一个真心记挂景哥儿的媳妇儿。
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上前拐住詹狸的胳膊,一面亲亲热热往家走,一面对刘妹子呸了一声,懒得反驳娇纵的柳小姐。
“某些人,还是少嚼别人舌根,免得自己嘴巴不干净烂了。呿,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听见詹狸半点不为自己争论,一心维护自家夫君,伉俪情深,哪会勾引她曹哥哥?柳如烟意识到是有人添油加醋,眼见着旁人对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还窃窃私语,她红了脸,怒不可遏,把扇子扔在刘妹子身上,拂袖大步离去。
“唉,你听我说,哎!”
这场闹剧晚上詹狸想起来还是觉得胸中有团火,炽热,滚烫,似乎要把她烧开了。
唉,她何故与她们置气。
她放下给家人缝的帕子,躺着詹景行身边:“躺在你枕边的又不是她们,是我啊。我就乐意当这个冲喜娘子,为什么要这么说……这里有爹,娘,大伯哥和嫂嫂,他们真心待我,我喜欢这里。”
说着说着,毫无缘由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们凭什么说你。”
“我日日夜夜为你翻身、擦洗,身上都是药香,一点也不晦气,为什么说你。”
呜呜咽咽的话语听不清了,詹狸睡得晚,居然做了个梦。
梦里有位长身玉立的公子,坐在亭边,唤她“狸狸”,叫她过来,走到身边来。
她鬼使神差地向前,从模糊的侧颜,她常常躺在枕边看着的脸,辨出这是她的夫君。
詹景行的声音好听,她一时竟寻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
“不做帕子给我吗?”
“嗯?”
“独独不给我么?”
听着委屈、可怜得紧。
“明日做给你。”
詹狸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在君子面前,这种举动算是不矜持,甚至称得上放浪。
但詹景行温温和和地回握于她。
他的妻。
“好。”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出自李商隐的《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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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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