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宛姩看见这人的面具时虽就有猜想,但不免怀疑自己,直到她亲眼看这人打晕钟祈宬,又听见对方说的这番话之后才肯定下来——眼前这人就是那日在灯会中救她之人。
那时她中了蒙汗药,被钟祈宬扼住了喉咙,是眼前这人在她命悬一线时杀了出来,将钟祈宬打得节节败退。
两人剑拔弩张,激战许久,钟祈宬虽居下风,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刺了眼前这人一刀,他那一刀没刺中要害,倒把这人激怒了,他如同发泄恨意一般又凶又猛地进攻,硬生生地将钟祈宬打跑了。
这人灯会时救了她一回,今日又帮了她一次。
上次她心中警惕,不敢再同生人讲话,道谢也是匆匆,现下她看向面前之人,满眼尽是真切:“多谢。”
青年微微颔首,祝宛姩盯着他的面具,低声开口:“你究竟是何人?”
这问题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上次灯会之后,她虽有心打听问询,但是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对方的半点消息,现下本人就在她面前,她不免追问。
那人闻言,唇边却溢出了一声轻笑:“夫人不必打听这个,知道我是谁只会给你招惹祸端。我帮你自有我的缘故,夫人不必追问,告辞。”
说罢,他作揖行礼,便转身离去。
屋内的侍人安顿好了钟祈宬,便退了出来,回禀道:“夫人,主君已经躺下了。”
祝宛姩温婉一笑,说:“诸位今日都辛苦了,我让凌梅准备了些东西,各位可去领赏,也算讨个好彩头。”
几个小厮听后连连称谢,满眼感激地给祝宛姩行了礼,便到门口领赏去了。
“一平。”祝宛姩叫住钟祈宬身边的近侍,轻声询问,“方才送主君回来的那位是哪家的公子?你日后备些薄礼送到府上,谢他今日帮忙。”
一平有些为难,仔细想了想才说:“回夫人,那人似乎是主君做生意时结识的人,奴才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他,不知他是哪家公子。”
人都已经到了跟前,还是不知道他是谁……
这人为何如此神秘?
祝宛姩垂下眼睑,细细地琢磨着,她对着一平点了点头:“既如此,日后道谢也不迟,你先下去吧。”
她屏退了众人,现下屋内只剩了她和钟祈宬,这人于床上双眼紧闭,虽然她一见这面孔便觉得恶心反感,但好歹松了一口气。
总算不用再同他洞房了。
她不愿与钟祈宬靠得过近,便在桌旁坐了一夜,翌日卯时,她便唤人进屋梳妆,去拜谒舅姑宗亲了。
钟氏是皇商,家中人口众多,祝宛姩笑着见过钟氏的亲眷长辈,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要提醒钟祈宬去给五皇子谢恩,这般仔细盘算着倒也精神,让她与众人周旋了许久也不显倦色。
礼毕后,祝宛姩回了景雅居,走到院里却听见廊下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你们怎么没人叫我?这个时候我不在岂不是叫旁人笑话?那几个老头宗亲日后又要数落我。”
他的声音大,语调高,话音落了片刻才听一平在旁答道:“夫人走时唤过您,后来我也叫过您几次,但您都没睡醒。”
“犟什么嘴?”钟祈宬语气烦躁,对着身边的侍人骂。
见钟祈宬又要耍脾气,祝宛姩才开口:“夫君醒了?可用过早膳了?”
说罢她缓步走近,那廊下的人见她先是愣了愣,随后又堆出了笑意,方才他的那些不满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软下语气,道:“未曾。”
“那可巧了,早上我出门时,叫兰心炖上了香菇火腿粥,夫君不妨用一些。”祝宛姩声音如水,眼中带笑。
钟祈宬连连应允,快步走到院中迎祝宛姩进门。
身边的丫鬟小厮侍奉两人用餐,钟祈宬喝着粥,关切地问祝宛姩今早感觉如何、去敬茶时可觉得累、宗亲妯娌都可还认得清,祝宛姩笑着一一答过,心里却被钟祈宬的虚伪膈应得不行,满桌膳食她一口吃不下去,默不作声地把碗放下了。
只是祝宛姩面上瞧不出差错,她温和地笑着,提醒道:“夫君,婚宴前夕,五皇子特意送来两匹玉骢马以贺新婚,如今礼成,各项事宜也已经忙完,夫君可别忘了去给五皇子谢恩。”
“这是自然,我正准备去。”钟祈宬说。
二人是圣上亲自赐婚,昨日钟祈宬迎亲时骑的也正是五皇子送来的玉骢马,皇恩庇佑,让这场婚礼办得风光夺目,钟祈宬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失了礼数,他匆匆用了饭,便带着几个家丁与玉骢马出门了。
祝宛姩看他离去,索性让人撤了膳食。
今日关键,她只盼着千万别出岔子,玉骢马能摔得钟祈宬一命呜呼最好,若是让他伤筋动骨,昏迷不醒也是上佳。
若是他毫发无损,那就要寻个别的办法了……
祝宛姩坐在案前静静思索着,边想边等消息,可她还未等到钟祈宬的消息,便先等到了钟祈宬的母亲。
祝宛姩瞧见来人后便连忙起身,道:“婆母,您怎的来了?”
钟老夫人慈眉善目,和蔼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刚嫁进来,我怕你不习惯,所以特来瞧瞧你。”
祝宛姩笑弯了眼眉,迎老夫人坐下。
钟祈宬为人虽虚伪浪荡、坏事做尽,但他这位母亲却是实打实的德容兼备,在长京城内很有贤名。
钟父早逝,这十余年是钟母独挑大梁,将家里的生意做得如日中天,只是后来她身体不好,这才将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了钟祈宬打理。
祝宛姩对她这位婆母很是钦佩,此刻钟老夫人大驾光临,她忙不更迭地让兰芝奉茶,婆媳二人在堂内聊了许久,祝宛姩才缓缓试探了对方一番。
要说在这京中最让人趋之若鹜的是什么,那当属一个“权”字。她初回京时受尽贵女千金冷眼,无非是因为她长在穷乡僻壤之地,空有一个镇淮王嫡女的名头;那夜在长京灯会,钟祈宬会盯上她,无非也是看她衣着简单又孤身一人,明摆着是一个无根无蒂的女子,能由他任意摆布。
经此一役,祝宛姩明白,在这长京城中,无权无势无所依靠,便会受尽冷眼,任人欺凌。
长京城不由分说地将人分为贵贱高下,只要进了这里,不论自己想不想、愿不愿,都会被世俗推着归为一等。士农工商,商居末流,可钟家因备受皇恩,在这长京城始终受人高看,若是能有钟家的管家之权傍身,那她日后也不至于再受人欺凌。
此刻她小心询问,终于参透了对方的心思——老夫人也有心将管家之权给她,让她来打理府中上下。
祝宛姩垂眸一笑,钟老夫人的意思,也正是她的意思,对方这话,正正好好地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得体大方地同钟老夫人交谈,可这话正说到兴头上,门外就闯进来了一个慌慌忙忙的家丁,都来不及行礼,便哭着趴在地上禀报:“夫人,出事了!主君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主座上的两位夫人闻言,皆是一顿。
祝宛姩的桃花眼一转,上挑的眼角皆是凌厉,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笑意,双手忍不住轻轻地合在一起——
成了!
而钟老夫人一愣,摔碎了手里的茶盏。
祝宛姩连忙安抚着老夫人坐好,做出急忙之态,转头问家丁:“你说什么?主君现在如何?他怎得会坠马?”
家丁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犹豫什么,快细细说来。”钟老夫人不断顺着自己的胸口,“你要急死我么?!”
“是……”家丁小心翼翼地看了两位夫人一眼,随即低下头,“主君回来的路上突感不适,便带我们去了城边,结果……结果不慎引了城南的一户人家误会。”
“那家住着个屠夫,拿着屠刀便追我们。主君上马就跑,谁知跑到正弘大街上,玉骢马突然发性,主君控制不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家丁越说底气越虚,最后直接将头垂在了地上。
老夫人哀嚎一声,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座椅上,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门外,浑身发抖:“什么误会?什么误会能叫屠夫拿刀追着他跑?是不是他又犯浑?欺负了人家姑娘?!”
家丁一副不好言说的模样,纠结了许久才道:“是……主君途中说身体燥热难耐,但因现下是成婚第二日,不好去红袖楼,便叫我们去请月春姑娘。”
“我们还没走,城南的那户人家就出来了一个女子,主君见那女子样貌过人,便说……便说……不用去请月春姑娘了。”
“可谁知那是个屠户,那姑娘一见主君上前,便开始叫嚷,随后屋里紧跟着就出来了一个屠夫,拿起屠刀便开始追着主君砍,主君这才上马……”
钟老夫人气得不轻,抖着骂:“这个死性不改的混蛋!我说了多少次,管教了他多少次,他都是这个德行。新妇刚进门,他就敢去寻青楼女子,如今还……不知悔改!不知悔改啊!”
“兰心,快去请郎中。”见钟老夫人状况不对,祝宛姩连忙吩咐,她转头安抚老夫人,“婆母,身体要紧!您千万要保重啊。”
钟老夫人攥着她的手,眼底含泪地看着她,喉头一阵苦涩:“好孩子,好孩子,是我教子无方,我们钟家对不起你啊!”
祝宛姩连忙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侧头又问:“主君现在在哪?”
“正弘大街。”
这人的声音刚落地,门外就又跑起来一个惊慌的家丁,伏在地上说:“夫人!外头来了好些官兵!说……说主君犯了事,让您去衙门一趟。”
屋内乱成一片,钟老夫人闻言,彻底瘫在了雅座上。
祝宛姩扶住婆母,有条不紊地吩咐:“凌梅、凌竹,带老夫人到偏房休息,郎中来了让他直接到偏房诊治。”
说完,她眼眸一转,盯着后来的那个小厮,沉声说:“官兵何在?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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