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灰线

兰钗苑内的烛火一直燃到了亥时,祝宛姩自从钟祈宬的书房内找到了这些东西后就没再出过房门,她坐在案前将账本里的每一笔账都重新算了一遍,薛临易贪污的银两与商铺的盈余实在是太多,算到最后,她的指尖都忍不住发抖。

这些银钱,竟抵得上钟府一年的花销,实在是动心骇目。

祝宛姩忙了许久,连晚膳都没用,到了夜里真觉得有些饿了,就吩咐小厨房煮了碗粥,添了一碟小菜。她将找到的证据都理好,放到了妆台的锦盒里,做完这些之后她起身去桌前用膳,刚刚落座,她就想起来了什么,对蕙芝说:“装一册后院的账本,明日带去薛府,请薛夫人看看。”

“是。”蕙芝俯首,去拿了账本来。

用过膳,祝宛姩歇了片刻,就传人脱簪卸妆,她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有些出神。

今日她能在钟祈宬的书房里找到这些东西实属偶然,现下还不知薛家是如何藏匿薛临易贪污的账本,钟祈宬与薛铮是多年好友,听说两家的宅子是一道建的,会不会薛府也有这么一块地方?

明日到了薛家,她需仔细寻觅寻觅,找个由头让何秋兰带她多去几个地方,到处去踩踩,找找薛家是否也有被挖空的地砖。

她正这样想着,就冷不丁地被镜后的一道身影吸引了视线。

从妆台前的镜子往后看,正巧能瞧见她的床沿,只见一个女使正为她收拾床铺,动作缓慢且犹豫,全然不似前几日干脆,祝宛姩盯着那女使,心想莫不是这姑娘碰上了什么难事?

祝宛姩刚要开口询问,就见这女使眼神飘忽,没过多久就转了目光,一直盯着她桌案上的账本看。

这是在做什么?

祝宛姩心中狐疑,卸了钗环,眼见床榻铺得差不多了,她就走到了床侧。

这女使察觉到她来,迅速收了目光,转身对祝宛姩行了礼:“夫人,床整好了。”

祝宛姩平静地开口:“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她说完便一直盯着这女使瞧,眼前这女子她识得,是原本就在兰钗苑里当值的秀月,自打她搬了进来,就一直管着屋内打扫,为她收拾床榻之事,这姑娘办事老练,从未出过差错,今日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秀月的眼睛一直垂着,神色镇静,听到祝宛姩的吩咐后便低头行礼,与其他女使一道出去了。

祝宛姩看着她们都出了门,坐在床榻上询问兰心:“兰心,你如今管着院里的差事,可知道秀月近日有没有碰上过什么事?”

“回夫人,照奴婢所知,并没有。秀月与秀宁是兰钗苑里的老人了,府中的人待她们都很客气,也未见她们与谁闹过矛盾,更未听说过她们近日碰上过什么事。”

今日梅小娘送来个水云,房里又出了个秀月,祝宛姩觉得不妙,凡是总是小心些好,她便对兰心说:“你这几日多留意着她些,看看她平常都同谁接触,有没有受过谁的吩咐,再查查她的来历,看她在来兰钗苑之前都在哪里当过差。”

“是。”兰心应下。

翌日,祝宛姩忙完了府中的琐事,便去了薛府。何秋兰见她先拉着她聊了许久的天,直到用过膳后才带着祝宛姩去学看账本。

何秋兰能说会道,碰见什么有趣的事都要找人倾诉一番,可惜女儿远嫁,儿子与儿媳不在京中,老爷又忙于朝政,整个府里除了陪嫁女使之外,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现下遇到了祝宛姩,两人的年岁虽差了些,但说话实在投缘,她自然要与祝宛姩说个没完。

祝宛姩也不急,乐得同何秋兰交谈。

真到了要看账本的时候,她便一扶何秋兰的臂弯,小声道:“夫人,这账本记的是我家后院的事,咱们能否寻个没人的地方,就你我二人再看?”

何秋兰一拍手心,终于反应过来,这账本也是人家的私事,能拿给她看已经是信任她,怎好再叫一屋子女使婆子、护院小厮听见呢。

她立刻应道:“好,好,如今我家老爷不在,我带你到书房去看。正好我家老爷近日新得了一张书案,用来写字最好。”

书房。

祝宛姩听到何秋兰的话,不由得笑弯了眉眼。

这夫人真是始终都在帮她!

祝宛姩跟着何秋兰进了书房,见地面上铺着的氍毹与家里的相似,心里的猜测笃定了几分。她跟着何秋兰学了半天如何看账本,如何查账,装出一副懵懂且好学的模样,引得何秋兰更加热情。

何秋兰教完,祝宛姩又按照她说的方法,算了一页的账,看得何秋兰雀跃不已:“是了是了,就是如此,你这孩子太聪明了。”

“还得多谢夫人指教,若不是夫人主动帮忙,我还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呢。”祝宛姩跟着笑笑,“这些日子我虽尽力管着家里,效果却并不见好,从前我待字闺中时学了点理事的皮毛,但是却连账本都不会看,若不是夫人倾囊相授,我真是要露怯了。”

“诶,你这是哪里话,你做事如此妥帖,不必妄自菲薄。”何秋兰拍了拍她的手心,“何况你祖母从前是养在宫里的,老夫人见多识广,教出来的姑娘怎么可能差。”

提到祖母,祝宛姩脸上的笑倒真情实意了些许。何秋兰说的不错,她祖母姜霖茹是前朝的县主,自小得太后青眼,在前朝太后跟前长大的,是位博洽多闻的金枝玉叶。

祖母在她心里是位能通天的神人,她可比不上祖母万一。

祝宛姩笑着回话,却也没忘记正事,她将账本合上,抬眸问何秋兰不知能否一观薛大人私藏的墨宝,何秋兰自然是乐得给她瞧,拉着祝宛姩的手就走到了里屋。

这间书房的构造通向都与钟祈宬的那间一样,祝宛姩猜测若薛家有空地砖,那位置大约也与家里的那处位置相同。

祝宛姩的视线落在了书案前的那片氍毹上,起身后她看准位置,沉着心从上面踏了过去。

走过那处时,她刻意落狠了脚步。

这样一踩,祝宛姩发觉这处果真同家里的一样——这下面也是空的!

祝宛姩心中一喜,脸上的笑意更深,看薛临易收藏的字画真迹时也轻松不已,现下她在薛府不好直接动手探查,她得把这个位置告诉宋永桓,用个隐蔽的法子将地下的东西取走。

刚出了薛府,祝宛姩就叫蕙芝去给宋永桓传消息,请他当面一叙。

那处若真藏着薛临易南下的账本,此事也算了结,她这个人情也就还上了,她如今只盼着能一切顺利,快些找到薛临易贪污的证据。

祝宛姩今日心情不错,回了家后兰心便关上了主屋的门,低声跟祝宛姩禀报她今日瞧见的情况。

今日祝宛姩在外,这秀月忙完了自己的差事,便说要去趟库房,结果刚过假山就碰上了梅小娘身边的何妈妈,二人一道走了,相谈甚欢,举止亲密,怎么瞧都是旧相识。

兰心再去查问,查到秀月与秀宁并不是一直在兰钗苑当值,她们是前些年从梅小娘院子里调出来的,那时顾华韵外出经商,家里暂且交给了梅小娘看顾,梅小娘握着管家大权,收了好几个女使进门跟在她身边伺候,吃穿用度皆奢靡无比,后来顾华韵归家,便将她身边的女使遣了几个出来,秀月与秀宁就是那个时候调来兰钗苑的。

兰心多问了几个在钟家当差多年的小厮女使,见他们都是这个说法这才敢肯定,且有女使告诉她,前几日秀月出门买丝线,也是同何妈妈一道去的。

祝宛姩闻言,不忍笑了笑。

梅小娘好一招声东击西,将水云塞进她的院里,让她不得不提防,实际上人家早就埋好了其他的兵,布好了其他线,准备打她个措手不及。

梅小娘如此处心积虑,必定是想从她身上搜刮些什么,她一个刚进门的新妇,能让梅小娘有所企图的也唯有刚到手里的管家权了。

祝宛姩并不意外,权势这东西人人都在追赶,顾华韵初次表示想让她管家时,她也格外喜出望外,可如今管家权已经牢牢握在了她的手里,梅小娘想要从她手里抠出去,那势必要先将她拉下来。她若不犯错,手就不会松,即便梅小娘有天大的本事也拿不到管家钥匙。

祝宛姩想到这里觉得格外有意思,她现下真的格外好奇,梅小娘准备给她布置一个什么样的陷阱,罗织一个什么样的罪名。

“这些话你说了便忘了,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祝宛姩神情自若,“这些日子也不必再管秀月,她愿意在咱们院子里做什么就做什么,愿意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你跟咱们的人知会一声,就当大家都不知道她和梅小娘那边有牵扯。”

兰心稍有不解,明明夫人都已经知道秀月别有异心了,为什么还不把她赶出院去以绝后患,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应答:“是。”

祝宛姩瞧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把她的胆子养大了,她的纰漏与目的也就更明显,也就更方便咱们挖出更多的东西,不必急在这一时。”

“是。”兰心再答,语气肯定了几分。

祝宛姩看着兰心,心中不免有些忧虑。

她身边这两个近侍是一起送到她这里的,两个姑娘年龄相仿,行事风格却截然不同,今日若是蕙芝处理此事,必定会追问她为何会这样做,可兰心稳重寡言,就是真有疑问,也不会言之于口。

祝宛姩光是这样想想,就替兰心觉得累,小姑娘家家的本来就敏感,若是什么情绪心事都往心里憋,那迟早会憋坏的,这样不成,她得跟兰心好好说说这事。

她正这样想着,蕙芝就进门行礼,呈上来一份红帖:“夫人,方才有人送了帖子来,下个月初一康王妃要在府内办宴品金桂,邀您也去。”

祝宛姩闻言,接过蕙芝手中的帖子,神情冷淡。

康王是皇帝的第三子,前些年已经立功封王,出宫立府。康王妃的宴席,势必会遍请京中大户人家的夫人千金,她若是去了,定然又会遇见那几个人,听见那些话。

还真是麻烦。

祝宛姩轻叹一声,转身将一旁的茶喝尽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小船三年又三年

春夜来潮

小楼一夜听春雨

试婚游戏

离航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夫君我是来害你的
连载中叙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