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幕低垂,薄弱月光从窗牖洒入,罗汉床上的两个人,紧身贴着,两人都有些沉默。
“你嫁给我表弟,”萧承珏削尖的下颌骨抵在那方柔软玉肩,修长手臂沿着细柳腰肢紧紧搂着她,好奇道:“这件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殿下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她沉重的阖上凤眼,语气有点生硬冷漠。
她的骨架很小,身子极软,仿佛一不小心,似棉花般的软骨就会被捏碎了。
他抱得很小心,似是捧着。
至始至终,她在他怀里一点都没动,若不是两片纤长羽睫微微颤动,他差点以为自己抱着的人,已经死了。
“还有什么事情,要跟我坦白?”他低声询问。
“不说了。”她摆摆手,声音愈发冰冷:“殿下不也有事情瞒着我?”
“尽是我说,显得我有点亏。”
他捂住她冰冷的指尖,放回温暖的被褥里。
修长如笋的纤手滑过那方柔软掌心,感受到手掌烫乎乎的,细细摩擦会有茧感。
“贵妃打你了?”他缓缓起身点灯,顺着灼热灯火,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中,认真打量她的伤。
她一双玉手纤纤如白葱般,细软娇嫩,放在他修长枯瘦的掌心间,就显得很玲珑。
“仅仅只是三下。”她声音始终平淡,“我把小姨气急了,她打我三下,我该受着。”
萧承珏浓眉深拢,黑色面具之下,可见那双阴戾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很温柔,隐隐有些心疼:“还伤哪儿了?”
她没有说话,他自己去翻。
应该跪了很久,双膝磕出一团血污。
他去拿药,给她上药。
那个传言‘杀人不眨眼’的狠厉男人,在她面前俯身半跪。
萧承珏上药很认真,泛白月光落上他硬朗眉梢。
他涂抹的方式很细致温柔,撩过伤口时,一点儿都不疼。
这一刻的他,显得十分温柔动容。
她自觉心跳有点快,似乎有些慌了。
“殿下。”她紧紧咬住樱桃下唇,眼底泛起一阵涟漪。
柔荑玉手蜷拢,藏在身后,“不要对我那么好。”
他不紧不慢看了她一眼,曲腰躬身。
他的个子很高,只能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给她泛血的玉膝点药。
一种特别情愫漫上心头,让她感觉很不安。
她抵住他的手,再次表达抗拒,喃喃细语道:“殿下、别这样......”
她会没有定力。
月色撩过那双微冷眉眼,他端着药瓶,身子半倚,安静看着她。
“我不知道殿下对我存有什么心思。”她越发笃定,“我想我们应该很早前就见过。”
“不然东宫也不可能有我的画像。”玉手纤纤合拢,攥紧力气,“殿下不想说,我不逼你。”
他侧头,认真听着。
“我可以嫁给殿下,以太子妃的身份当掩护辅佐你。”罗汉床很窄,她往后缩了缩,尽量与他有段距离,“我也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灯火摇摇曳曳,空气仿佛凝固下来。
萧承珏放下手中药瓶,一言不发,似乎在极力隐忍怒气,转身离开。
他受着伤,雪白里衣背部还在渗血,随意披了件单薄的披风。
宋楚仪凝望他离开的背影,裙子被紧紧揪在手心里,屏息凝神。
自她怀疑起,哪怕只是这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她都觉得。
他真是像极了......苏将安。
*
罗汉床很窄,宋楚仪睡不好,几乎一夜未眠。
脑中一直被那些莫须有的想法困惑着。
当然,这只是猜测。
如果、如果萧承珏就是苏将安,那么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就是苏将安,自己该以怎样的心境怎么面对他?
一位前世害她宋家的仇人、一位前世救宋家的恩人。
若他们就是一个人,前世苏将安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隐情?
她脑子很乱。
东宫没有宫女太监随侍,她自己去井口打水洗漱。
推开殿门的那一瞬间,萧承珏已经坐在那方玉柱,面容十分憔悴,雪白里衣上的伤很醒目。
“殿下,你......一个晚上都呆在这儿吗?”她抱着装水的银盆,有些不可思议。
雪白里衣还在似乎在源源不断溢血,她本来不想多言,瞧他那副憔悴伤容,忍不住说了句:“你、你还有伤的。”
萧承珏没看她,目光一直望着东宫那排摇摇欲灭的路灯。
若不是她亲眼见过那血骨淋漓的伤痕,晓得他伤得有多深,瞧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兴许还以为他只是简单着了凉。
“为什么你想做我的谋士?”他单手靠头,眼中有不同以往的神色,带有些许失落,“为什么、你也只想当我的谋士?”
“殿下、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凤眸低转,眼神麻木空洞,冷漠道:“我今生都不可能再有其他奢求了,也不敢有其他奢求。”
“无爱便无恨。”她决绝道:“我恨过一个人,我不想恨殿下。”
越接触他,疑点就越多,越搞不懂他。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明白。
“等会儿陪我去做件事情。”萧承珏或许也觉得僵持没有意思,不再继续追问。
宋楚仪有点迟疑,“你伤还重着,还是先静养吧——”
“陪我去见个人。”他不紧不慢道。
她倒是困惑,“见什么人?为什么要带上我?”
“首辅大臣——魏征。”
不经意间,手中银盆滑落,水溅了一地。
她埋头,突然有点心绪不宁,“殿下、你带我去见魏大人做什么?”
魏征陷入长久的沉默,如玉笋般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弄腰间玉佩,声音嘶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要同你说个秘密——”
此时,天渐渐变亮,东宫外有人传唤。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邀你一同用早膳——”许太监躬身,下意识往宋楚仪方向瞟视:“还有宋小姐,皇后娘娘给你精心备了甜点。”
萧承珏表情一瞬之间变得凝重,他背对许太监,很认真跟宋楚仪说道:“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宋楚仪沉思一阵,玉手随意拨弄云鬓碎发,颔首道:“麻烦公公稍等。”
面见国母,怎么都得好生收拾一番,免得落人口舌。
没有换洗衣裳,她尽可能把自己收拾的简单大方。
“你确定你要去?”萧承珏再次认真询问道。
“去、怎么不去?”她用玉梳蘸刨花水,一点一点把碎发梳紧贴,不紧不慢道:“不就是柳小姐来了吗?”
小小的杏脸桃腮展露眼前,一双凤眸转动,绝美魅色,眼底十分冷漠,是冷艳的美。
“殿下、要打仗了。”她语重心长道:“她的父亲镇国公是世袭爵位,没有实权,这个时候反而会拖殿下后腿。”
“殿下是储君,不需要笼络人脉,自然就会有人贴上来。”她条理清晰:“所以、柳家小姐不能要——”
萧承珏唇角微勾,有点满意有点欣慰。
本以为她年纪轻,很多事情难以琢磨透。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这个小丫头,精明着呢。
*
为维持萧承珏大病初愈的样子,辇轿不敢太快,足足坐了半个时辰。
到达皇后寝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珠玉早就守在宫门口等着,见辇轿一来,就笑脸盈盈的迎上来,“给太子殿下、宋小姐请安——”
刚刚落轿,萧承珏把手懒洋洋的伸过来。
这是要宋楚仪扶。
宋楚仪有点不太想搭理他,念及他的确有伤在身,气色不好,便把袖子抖出来,让他隔着衣袖扶住她的玉腕。
不过这个姿势稍微有点亲密,刚入内,众人齐刷刷看过来。
皇后微怔几秒,随后笑道:“楚仪、过来——”
宋楚仪先扶着萧承珏在正位坐下,转身对皇后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别这么见外,你救了承儿,本宫不知道多感激你。”皇后很亲切的拉她到旁边坐下,给她夹了一块模样精巧的糕点,“这是苏州来的御厨,做的这道紫苏糕,味道十分惊艳......”
柳青青也坐在皇后旁边,今天的她显得很沉默。
看得出来,她是精心打扮过的,蜀绣锦缎,连袖边都是用金丝勾勒的,连头顶戴的玉髓红簪都是精心挑选好的配饰。
单独瞧着是个俏丽美人,自宋楚仪一来,哪怕只是青衣素簪,那双天生含媚的凤眼,轻轻瞥望,众人魂便定住了。
她在宋楚仪面前,显得黯淡无光。
这些皇后的看在眼里。柳青青模样是比不过了,但她柳家的女儿,靠的可不仅仅是虚有美貌。
大家都安静吃着,萧承珏还是一副厌食的样子,随意抿了一勺燕窝粥,便再也没动筷子。
“殿下、你大病初愈,怎么都得吃点。”宋楚仪躬着身子,给他舀了一勺蟹黄蛋羹。
也是奇怪,别人夹的他不吃,偏偏只吃她舀的。
这个习惯真的很不好。
“记得承儿一直食欲就不好,”皇后欣慰道:“这下总有人管着他,本宫也可以放心了。”
宋楚仪皮笑肉不笑。
这皇后当真手段高深,众人皆知太子和皇后面和心不和,她还能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关切的话。
“本宫去礼部给你和承儿挑选几个好日子,最好的日子便是下个月。”皇后温柔笑道:“虽然时间仓促了些,但内务府全力备宴,还是来得及。”
宋楚仪停下银箸,姿态大方恬静,“谢娘娘。”
“本宫想着,你嫁入东宫,这是好事一桩。”皇后绕来绕去,终于说到了重点,“但本宫更想着能双喜临门。”
“这是青青,本宫的侄女。”她笑道:“太子是储君,宫中事务繁杂,你年纪轻,总得有个人帮衬你。”
“这东宫还是你的主位,青青当侧妃。”眼底处有一片幽深,“楚仪,你看怎么样?”
柳青青始终低着头,说道这点时,余光才轻轻瞥了萧承珏几眼。
他不紧不慢的舀着蛋羹吃,安静看戏。
柳家世袭镇国公爵位,府里的女儿们,哪怕庶出都没有当妾的。
这次屈尊让柳青青当妾,皇后牺牲很大。
也正是因为这样,把姿态降到最低,不同意倒显得宋楚仪不近人情了。
宋楚仪沉住气,柳叶眉梢轻挑,笑着说了一句:“不怎么样。”
她拒绝的这么直白,皇后脸色渐渐不好看。
“柳小姐屈尊以妾的身份嫁入东宫,有点不尽人情。”她温声细语道:“当然皇后娘娘都这么决定了,自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啊,”说道此处时,她眉眼低垂,露出伤情之态:“殿下身子还差着,今早还咯血了呢。”
“柳小姐这个时候嫁过来,两女共侍一夫,恐怕殿下有点......”
招架不住。
后面四个字虽然没说出来,但言语起伏间的含义,大家心知肚明。
萧承珏微顿,料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些话都说得出来。
真是越来越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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