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福这个尖喉咙,真要撞见了,恐怕整个宋府都晓得了,晓得她宋楚仪屋头藏了个男人!
宋楚仪只能想方设法让阿福不要进屋子,直接裹着披风在偏殿换好衣裳,直接去膳堂用食。
宋家膳堂,山珍海味接连呈上。
她来的晚,入堂时,宋志成和温硕已经坐着等她。
丫鬟们正在规矩摆放碗筷。
“昨夜在芳华宫睡得可好?”宋志成把盛好的翡翠玉骨汤放在宋楚仪跟前,语气平静似水。
宋楚仪抬眸,有些惊讶。
想当年,阿爹跟小姨吵得厉害,两人颇有不相往来的意思。
如今阿爹这么心平气和,她反而浑身不自在。
她握住银勺,迟迟有些不敢下嘴。
“阿爹,是我的错。”宋楚仪主动坦白认错:“我不该没经过你同意,私自去见小姨……”
宋志成停下执筷的手,
见闺女这般小心翼翼、竭力讨他欢心的模样,心底忽然有点难过。
“贵妃娘娘是你母亲的妹妹,”宋志成平静如水:“以后多去芳华宫走走吧。”
若不是虞贵妃执意要把宋楚仪留在宫中抚养,他们也不会闹得不愉快到极点。
“阿爹,这是真心话吗?”宋楚仪喜笑颜开:“我以后真的能去见小姨?”
宋志成颔首。
宋楚仪难得露出灿烂笑容。
想着芳华宫的小姨,又突然想到东宫的太子殿下。
呃……萧承珏还在她屋内呢。
笑容渐渐僵持,银箸有点难以握住。
“阿爹,我有些疲乏,”她抬眸,一双凤眼亮晶晶的,充满期盼道:“我能回屋里用膳吗?”
宋志成点头,阿福主动上前装菜。
宋楚仪笑着说自己来,然后往食盒里夹了一大筷子糖醋里脊和其他山珍海味。
她总不能怠慢屋里的那尊大佛。
“小姐,你吃的了这么多吗?”阿福了解宋楚仪,她爱吃,但食量不大。
这分明……都好几个人的食量了。
“我见今晚膳食可口,什么都想尝点。”宋楚仪又往食盒装了一条清蒸鲈鱼。
“可是小姐……你不爱吃鱼的。”阿福看着举止怪异的宋楚仪,疑惑满满。
“我今早回府的路上,捡到一只猫。”宋楚仪坐怀不乱,淡定自如的解释道:“我养在西栖院,图个好玩儿。”
“猫?”温硕眉头皱拢,不紧不慢道:“你交给下人去喂就是了。”
“这只猫我才捎回来,性子还很顽戾。”她继续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它认生,目前只有我才能亲近它。”
温硕看着她略带拙劣的表演,小心翼翼瞟向沉默许久的义父。
宋志成低头给自己夹了一筷细嫩的东坡肉,面无表情的吃起来。
“去吧。”他挥动袖袍,语气倒是听不出异样。
温硕端起瓷碗,安静用膳。
待宋楚仪离开后,宋志成沉思片刻。
她所有的自然与不自然,眉宇间的心虚笑容……全都落在宋志成眼里。
一块鱼肉放在嘴里,顿时有些味同嚼蜡,宋志成眼神渐渐复杂,“晚点儿去西栖院看看——”
温硕躬身,毕恭毕敬道:“是。”
***
西栖院熏香缭绕。
宋楚仪确定四周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双扇门。
生怕有人看清屋内动静,尽量把门缝开窄些,就是举动看起来颇为鬼祟。
“殿下?”屋内没有人影,宋楚仪躬着身子,小声唤道。
无人回应。
莫不是已经离开了?
宋楚仪正松一口气。
屋内静悄悄,听得一阵匀称的呼吸音从芙蓉床头传来。
她踱步往里,掀开床帘。
萧承珏正睡在她的床上,睡得安稳。
宋楚仪不高兴的噘嘴。
她战战兢兢一整天,而这男人不仅没有丝毫觉悟,还能睡得这般香甜。
真是气人。
她压低嗓音,轻声唤道:“殿下?”
“殿下你醒醒——”
萧承珏缩在床角,就像路边流浪猫狗一样,蜷缩成一团。
看着……还有点可怜。
九五至尊的太子殿下,并非皇后娘娘亲生,而是皇上在外的私生子。
若不是皇上没有皇嗣,皇位无人继承,恐怕不会接一个私生子入宫,顶了这九五至尊的太子之位。
他即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宋楚仪怔怔的看着他。
黑色面具遮住一半的脸,仅露出高挺鼻梁和饱满双唇,以及棱角分明的下颌。
这分明是具极漂亮的骨架,为什么要戴面具隐匿?
明明已经贵为太子,又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这么多年?
还有自己……为什么看着他,会不由自主联想到苏将安。
难道仅仅因为太子和世子是表兄弟,有血缘关系的缘故?
越想疑惑越多。
好奇心作祟,她柔软的右指纤纤快要触及那张冰冷面具。
这氛围很熟悉。记不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不行。
她猛地缩回手,及时止住自己冒犯的行为。
“怎么不继续看了?”萧承珏慢慢醒来,语气不紧不慢。
宋楚仪倒吸一口气。
他睡觉浅,好在自己及时悬崖勒马。若发现她偷看他面容,还指不定会冒出什么事儿。
“不该看的。”她低声应道。
“你都敢擅闯东宫,还有什么不敢的?”萧承珏缓缓坐起,饶有兴趣的看向她:“东宫在外面什么名声,我难道还不清楚?”
传闻东宫住着数不尽的阴灵,去一个人死一个人。
荒芜多年的东宫,旁人确实避之不及。
她又该怎么解释,她去东宫并不是自己胆子大,而是因前世的考虑而已。
一双凤眸低垂,温声细语道:“我只是想替殿下做事。”
萧承珏身子往前倾斜,索性把脸凑近,浅浅笑道:“给你一个机会,想看我的脸,自己解。”
面具的绳子就在咫尺之间,轻轻用手一勾,藏在面具之下所有的秘密都将公之于众。
她定了定神,坚定摇头。
“我想了想,”樱桃唇瓣掀动,清清楚楚道:“我不需要知道殿下的‘秘密’。”
谋士,不需要知道他的秘密。
“天色不早,给殿下带了点饭菜。”她掀开食盒,“殿下用完膳,还是早些回宫吧——”
***
看得出来萧承珏很挑食。
宋府厨子是去醉酒楼要的,厨艺精湛。
醉酒楼不仅以烈酒闻名天下,那些美味佳肴照样天下一绝。
这样顶顶美味放在眼前,他依旧神情厌厌。
银箸随意夹起一颗翡翠玉米粒,放在嘴里嚼,又原封不动的停下碗筷。
“尝尝这清蒸鲈鱼。”她夹一块放在萧承珏碗里,“味道鲜汁可口。”
萧承珏浅尝一口,又神情厌厌的放下筷子。
看这高高瘦瘦的身形。
恍惚间,宋楚仪想起一个人。
苏将安食欲也不好,也是这般精瘦,像根稻草。
她狠狠拧自己一把。
明明打算放下,这段时间自己也做的很好,为什么突然又冒出苏将安这个名字?
但是不得不说,频繁的忆起苏将安,让自己对萧承珏的疑惑更多了。
“陪我用膳。”萧承珏轻轻拍打盘边。
“嗯?”她有些走神,握住筷子的那只手微微发颤。
夹了一筷子鲜美的竹荪,小口小口的进食。
一双樱桃小嘴,不一会儿就吃得油嘴满面。
看她吃得这么香,萧承珏也跟着吃了小半碗。
“这么贪吃,怪不得你跟醉酒楼的老板这么熟。”他用指尖擦净她嘴角油渍,举动颇为自然流畅。
宋楚仪避过身子,从袖中掏出绢帛擦嘴,双颊不由自主发红。
“时候不早。”柳眉低垂,“殿下快回宫吧。”
萧承珏往里走,自顾自的去点熏香,“你这儿清淡的香,很好闻。”
宋楚仪怔住半响,许久才回神,理解到他字里行间的意义。
努力压低心头怒火,咬紧唇瓣,控诉道:“殿下,你不能这样的。”
“西域的玉肌生肤膏,需要每日涂抹。”他有板有眼的解释道:“你不请大夫,又不敢正大光明的用药,还没有丫鬟替你上药。”
宋楚仪捂着脖子上的咬痕,心里情不自禁的骂他。
伤在这个地方,还不是他的杰作?自己喝醉酒,胡乱咬人。
气焰压在心口,低声道:“我可以自己给自己上药。”
“那你上一个给我看看。”他把玉肌生肤膏抵到面前。
她背过身,柔软玉指沾取一点儿药膏,咬痕看不见,抹得不匀称。
但仅仅只是不匀称。
“你抹得不好。”萧承珏否决,“不作数。”
“殿下!”宋楚仪拳头握紧,情绪微微激动,“你不可以这个样子!”
“你不让我留这儿也行。”他直接忽略她激动的气话,不急不慢阖上药盖,“你每天自己来找我。”
宋楚仪有点不太高兴,一脸气鼓鼓。
凭什么去找他?他们很熟吗?
不得不说,今时今日的她胆子有点狂妄,不仅不再怕的,还敢甩他脸色。
连她自己也匪夷所思,大概真是被惹急了。
她的怒气,在萧承珏看来,却有几分少女独有的娇嗔,不禁勾唇浅笑。
突然伸手,捏住圆鼓鼓的两腮,威胁道:“你若不来,我就来找你。”
宋楚仪终于忍无可忍,攥紧拳头,低低抗议一句:“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么能这样泼皮无赖!
“嘘——”萧承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在她耳边呢喃道:“门外有人。”
角落有道不易被人发觉的黑影。
宋楚仪瞧见那熟悉的影子,和窗牖处落下的平安扣吊坠影子。
“是温硕哥哥。”她心头骤然一紧。
“怪不得在这儿盯了好一会儿,一直没进来。”萧承珏揽着她的腰,挪到灯盏明亮前。
这样灯影照下来,温硕那个方向刚好能看见两个人影。
宋楚仪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提到嗓子眼。
萧承珏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要温硕哥哥知道她的屋内还有一个男人。
“你猜。”他贴她很近,眼中略带戏谑之色,“猜你的温硕哥哥,会不会闯进来?”
宋楚仪屏息凝神,目光一直盯着正门。
其实阿爹有十万宋家兵镇守。
而且这是在宋府,自己可以不用瞻前顾后的。
只是她不愿意自己打乱萧承珏的计划,让他身份过早暴露。
因为极有可能,打乱他的计划,宋家这枚由他操控的棋子,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他能不能……不要反过来玩儿她?
她紧紧拽着裙角,黝黑明亮的眸瞳骤然缩紧。
而不远处似乎传来扇门开阖的吱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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