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纪府，纪云缈决定兵分两路，让青萝去找牙行约时间看房，自己则前去茶楼赴约。
今日之事令她愈发觉得时间紧迫，她打算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后尽快摊牌。
行至约定处，时间稍微早了些，纪云缈望着灰褐色牌匾心情有些复杂，上元节那日她正是在这座茶楼内枯等多时。
“纪姑娘！”
正准备进门，突然听到有人唤她，纪云缈闻声抬头，发现卫霖正从二楼窗户内探出头来，笑着同她打招呼。
纪云缈有些意外，方才还在矫情又要等人，没想到居然有人来得比自己还早！
她心中暗喜，眉眼带笑朝卫霖招招手，提着裙角加快了步伐。
等进了厢房，果不其然陆行泽也在，正端坐于桌前，手里捏着一只笔低头画些什么，阳光透过窗格印在他身上，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柔光。
他装束跟前两次差不多，墨发半挽，雪白色衣袍上绣着银色暗纹。只不过面具换成了一个狐狸样式的，原本盖住左脸，如今将容貌完全遮掩住，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纪云缈走过去，好奇问道：“你在干嘛？”
陆行泽将画笔搁下，转过脸看她：“纪姑娘来了，正好试试。”
说罢将桌上的东西递来。
纪云缈定睛一看，居然也是个狐狸面具。
“咱们这俩面具是不是一模一样，”她顺手接过面具看了半晌，总觉得这面具有些眼熟，复又看向他的脸，“都是你画的？”
陆行泽点点头。
纪云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今夜都要去闯龙潭虎穴，不知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你还有心思弄这些呢！”
“不弄便不危险么？”陆行泽眼睛透过面具微微眯起，掂起画笔在指尖转了一圈，“闲着也是闲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厉害了，不得不夸一句，陆公子果真好心态。”
见队友如此淡然，纪云缈原本浮躁的心情奇迹般被安抚，她坐到陆行泽对面，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左右晃着脑袋向他展示，“怎么样？”
陆行泽目光落在狐狸面具上，温柔笑道：“很合适。”
林风竹和方佑推门而入时，就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狐狸脸朝他们看来，画面极其诡异。
林风竹：……
方佑：……
“巧得很，刚下楼就看到他俩。”卫霖掩上门，从他们后面挤过来，倒是丝毫没受到氛围影响，一合掌道，“既然人都来齐了，赶紧说说今夜的计划吧！”
*
夜幕降临，醉春楼门前熙熙攘攘，楼内人声鼎沸，一派花天酒地热闹非凡。
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楼前，纪云缈掀开帘子，望着高悬在半空金碧辉煌的“醉春楼”三个大字，心里暗自震撼了一把，反身扶着陆行泽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门前龟公立马笑着迎上来：“公子里边请，正巧昨日有几位新来的姑娘，带您去看看？”
纪云缈拦在他身前，指着自己脸上的面具，压低嗓子呵斥：“懂不懂规矩，我们是来参加花魁大会的，准备间上好的厢房，其他不用管。”
说罢她微微扬起下巴，扔出来一个钱袋，一副财大气粗颐指气使的模样。
“原来是贵客，请上座！”龟公弯着腰伸手接过，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笑容未减分毫，转身招呼一名小厮过来，“带客人去楼上雅间，机灵点，莫扰了贵客兴致。”
那小厮在前面引路，纪云缈扶着陆行泽跟在后面，缓缓步入楼内。
这是纪云缈两世为人的经历中，第一次逛青楼，难免有些好奇，面具后的眼睛暗自打量楼内这些纸醉金迷。
各色美人倚靠在栏杆边，满楼红袖招在这一刻有了实景。他们刚迈进门，便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那些美人纷纷冲着他们抛媚眼。
陆行泽体态修长，端庄大方，即使戴着面具没有露出来容貌，依旧赢得美人青睐有加。
有些胆大的还准备伸手拉扯，纪云缈再也没闲心思乱看，兢兢业业扮演起保护者角色。她眼疾手快替陆行泽挡了下来，嘴里不停拒绝：“不不不，我家公子体弱，使不得使不得！”
陆行泽轻笑一声，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辛苦纪姑娘了。”
纪云缈忙着应付那些莺莺燕燕，嘴里胡乱客气：“不辛苦不辛苦。”
等进了贵客雅间，纪云缈立马关上房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陆行泽见她心力交瘁的模样，倒了杯茶递过去：“方才见你说了许多话，喝口水，润润嗓子。”
纪云缈正掀开面具将水递到嘴边，忽然反应过来，问道：“这种地方，水里不会加了什么东西吧？”
陆行泽一愣：“纪姑娘放心，茶水里没问题，他们一般喜欢在香炉里加料。”
“点燃的效果会比加在水里好么？”纪云缈饮尽茶水，语气还带着些许疑惑，“一般下药什么的不都喜欢往食物里放。”
“入口的那些使用者不想让人知晓，所以都是客人自带。”
什么，什么自带？
怎么下毒还有使用者，陆行泽说的她怎么听不懂！
纪云缈头顶冒出好几个问号，感觉俩人讨论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但第六感已经在阻止她，不要继续问下去。
“这种地方一般只会准备□□物，加入熏香点燃，单纯用以娱情。”
“咳…咳咳…”
纪云缈正在喝第二杯茶，闻言爆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
她脸色通红，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被尴尬的，她以为是迷药求财，陆行泽说的却是春//药。
好吧，她承认陆行泽的解释用在这个场景更合理，但为什么他们不同频还能聊得有来有回！
陆行泽见纪云缈如此反应，也明白过来俩人理解有误。只是她这般模样着实有趣，像受到惊吓，手忙脚乱的兔子，令他心生愉悦。
“纪姑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喝得急了些！”
她好想解释事情不是那样的，但是又不知怎么开口，心中正抓狂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拯救了她的尴尬。
纪云缈顾不得其他，扶好面具飞快奔出雅间。
动静是从楼下传来，她站在栏杆处往下看，大厅里许多人围成一个小圈，有个人忽然口吐白沫，面具斜斜盖在脸上，躺在地上不停抽搐，四肢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
另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正跪在他边上，哭天喊摇着他的身子。
很快便有几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出现，将此人和那个哭哭啼啼的一同架走，大厅又继续热闹起来，一片歌舞升平，仿佛这个小插曲从未发生。楼里美人们似乎对此见怪不怪，只轻飘飘瞥了一眼，很快便挪开目光继续与顾客调笑。
陆行泽站在她身边，轻声道：“曼陀罗散吸食者。”
纪云缈点点头，暗自心惊：戒断反应，看这里人习以为常的模样，醉春楼这个毒窝也不知存在多久了。
俩人站在外面呆了一会儿，未发现异常，便继续回雅间等待。不多时有人送来酒水食物，其中一个托盘上还放着本精致册子。
领头小厮捧着一枚铜铃，双手奉上：“公子请慢用，有任何需要可以摇响铃铛。”
说罢几人低头弯腰，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陆行泽翻开册子，纪云缈坐在边上探头去看，里面是各种美人的名字，后面还标有价格。
把人当作物品标上价格售卖，纪云缈看着感觉非常不适。
“奇怪，这本册子上全是美人，曼陀罗散呢？”
她将册子来回翻看好几遍，并没有发现隐藏的信息，这确实就是一本单纯记载美人的名册。
陆行泽指尖轻点铜铃：“再等等。”
俩人又在雅间内等了一个多时辰，纪云缈已经开始昏昏欲睡，就在她有一搭没一搭点着脑袋时，外面音乐声忽然变得高亢。
她瞬间从瞌睡中惊醒，看向陆行泽：“开始了！”
俩人推开雅间门，发现眼前的醉春楼已经与他们刚进来时截然不同。
灯火灭了大半，原本大厅内人头攒动，如今空旷了不少，余下之人脸上都戴着形态各异的面具。在晦暗光线下看着，比起人看着更像是怪物。先前架走瘾君子的那些魁梧男子，也全都从暗处走了出来，数量众多，分散站在楼内各个地方。
大门已经合上，门前还守着一排人，如今的醉春楼，像是一座囚笼。
方才在门口接待的龟公，三两步走到台上，先是居高临下扫视众人，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随即一挥手，乐声戛然而止。
“各位，花魁大会即将开始，大家已经拿到群芳册，我们会按顺序向大家展示今晚的娘子们，若有相中的，请摇响手中铃铛，价高者得！”
说罢两掌相击几声，立马有一群黑衣人从西南角鱼贯而出，他们每人身边还跟一名女子。
这些女子锦衣华服珠光宝气，全都打扮的光鲜亮丽。但仔细看去，所有人的表情都很麻木，目光呆滞，像是抽干灵魂只剩躯壳。
她们步伐缓慢，被搀扶着穿过人群，如同人偶般被带到了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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