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鸢尾花(八)

程俊吓得连忙停了车:“于栀,你别吓我,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

于栀有些又气又笑,但一想自己刚刚的反应确实有些过激,于是用力深吸了两口气,快速解释道:“我刚刚看到釉白在纸上写的内容是‘所以即便是暂时没在一起,她们依旧在不停靠近’。”

对面也跟着深吸气的程俊,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啊,这就?”

于栀焦急地重复了一遍。

程俊仍然云里雾里。

“你傻啊,谁会在纸上写自己的经历为她们,要写也应该是我们啊。”

程俊有些被说服,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姜釉白现在不是失忆了吗,对于她来说过去的自己可不就是外人,一个她们应该代表不了什么吧,或许你可以仔细回想一想她的字迹,是不是与之前一致,按理来说这种潜意识的习惯应该改变不了。”

于栀的语调明显降了下来,也没有了之前的稳操胜券:“呃……应该差不多吧……”

程俊直接戳破:“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注意?”

“我哪能注意得了那么多啊,我又不是私家侦探要关注那么多细节。”

于栀嘴一撇,愤愤向后一倚。

程俊有些哭笑不得,重新发动汽车:“那你怀疑也得有些根据吧,你别跟说我,这又是你的第六感,女人的直觉。”

他又强调了一遍。

于栀有些脑:“闭嘴,开你的车吧。”

“好,我不问。那童佳慧账号被盗的事,你告诉她们了吗?”

于栀“啊”了一声。

程俊顿时领悟:“得,一件正事没干。”

“谁说我没干正事,我不还帮釉白回忆了一下辩论赛和告白的场景嘛。”

“那你还记得你们当时为什么要说这些吗?”

于栀得意一扬头,一副这点小事可难不倒她的架势:“因为徐阳脚踏三条船呗,釉白当时住院了,压根不知道这码事。”

“那你说了吗?”程俊继续引诱。

“徐阳那档子破事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纯情男大被渣之后黑化,想要学习海王那套本领,但奈何自身心理素质太差,没到一个周就破绽百出,再然后就被三名女生联合反击。他现在那条脚踏三条船的帖子还在我们学校论坛挂着呢,估计骂贴得上万了吧。”

于栀一连又啧啧了两声。

“那为什么他后面又被甩了几次?”

“他虽说那次之后痛改前非,但凡是动了坏心思的,能那么轻易被饶恕,不然那些真心付出的人也太悲催了吧,女孩随便一搜不就知道了他之前的丰功伟绩,他不等着被甩谁被甩啊,一点都不无辜。

不过好在,我当初没少感化他,所以在遇见他现在老婆的时候,他才能够拿出十二分的诚心与耐心。你看看,人家现在小两口一心一意朝自己的小家方向使劲,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嘛。”

“那小群群呢,你没感化感化他?”

“我有什么好感化他的啊,他又没劈腿。”

“那你们怎么分开了,还总是一副不愿意提及的样子?”

“我们是和平分手,就是单纯聚少离多,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有啥可提的。再说他现在孩子都快上幼儿园了,我去提他不适合吧。”

于栀话本就密,一串说下来几乎把全过程都坦然相告,见主驾的程俊唇角就没下来过,这才嗅出一丝不对劲来。

小群群的事姑且可以算作他回来后的不小心偷听,可他压根就不认识徐阳啊,他怎么知道徐阳脚踏三条船的事?

而且……

于栀眉头紧皱,猛地一靠近,狠狠盯着程俊:“你压根就没去送那小姑娘对不对!”

程俊被她盯得有些心里发毛,赶紧收敛了一下笑意:“那小姑娘一出病房,跑得比兔子还快,压根就不让我送。”

于栀瞥了他一眼:“你这身下不是长了两条腿吗,连个小姑娘都跑不过?”

“拜托,咱们这些奔三的人,哪能争得过祖国的花朵啊。”

“别,你自己奔三去,我还有两个月零三天才过生日,我还是二十几岁的妙龄少女。釉白也还有三个月零二十八天才奔三,准确来说我们都是二十几岁的妙龄少女。”

于栀的话本就没有边际,拐来拐去又绕回到姜釉白身上。

程俊早已习以为常,知道眼下点头配合才是最佳保命方式。

“好好好,你最少女。”

“嗯?”于栀手一伸,直接架在他脖子下,毫不留情做了个抹脖的姿势。

程俊立马改口:“你们最少女。”

于栀这才满意收回手:“你少跟我打哈哈。”

“那回归正题,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们说?”

程俊这一问倒是真给于栀问住了,她虽然确实曾有过一瞬怀疑姜釉白不是姜釉白,但顶着姜釉白的那张脸,都不是姜釉白的话,还能是谁?

像绕口令一样的问题惹得于栀有些头痛欲裂,难道她也跟程俊一样,前些日子做手术做多而魔怔了?

或许真的同程俊所说那样,失去记忆的姜釉白会把之前的姜釉白当成一个外人对待,这是记忆的缺失而产生的陌生感与分离感,并不代表着现在姜釉白就不是姜釉白……

于栀越想越觉得一个脑壳两个大,一想想明天还有早班,索性直接放弃思考:“算了,等童佳慧她们回来再说吧,她刚刚给我发消息,机票已经订好了,应该耽误不了几天。”

本就是她们之间的事,程俊也不好多插手,“行,那我先送你回家。”

“回什么家啊,你忘了我们为啥来医院的?先去给釉白拿几套换洗的衣服。”

“她的事情,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程俊一笑,乖乖掉头。

“那是,你可不要小瞧女人的友谊。”

于栀一扬脖颈,程俊配合加速。

“好,女人间的友谊同样伟大。”

*

于栀和程俊中途又回来送了些换洗衣物,姜釉白看了眼时间也没留她们,等送走两人,病房内就只剩下她和常屿青。

常屿青依旧坐在病床前,翻弄着明日天所用的文献,偶尔下床几次不是给她切盘水果,就是倒杯水,很快便回归原位。而姜釉白则趴在对面床上,不停翻弄着手中的笔记本,看样子估计是想再从中找出一丝关于青春的记忆,但碍于脑袋上缠绕的纱布,让她昏沉沉的。

“明天再看吧,先休息吧。”

常屿青收拾好文件,已经躺下。

姜釉白应了一声,便也跟着收拾东西。这是打她回来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他同处一个空间,即便不是睡在一张床铺上,她心底终究还是有些别扭。

或许别扭的人绝不仅她一个,常屿青在见她躺下后,就侧身朝向窗户。

屋内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但这份安静并没有催化出她的睡意,她一闭眼,关于她们所讲述的片段就如电影在眼前回放。

一遍一遍回放,一遍一遍清晰。

辗转难眠,她倏地睁开眼,看向窗外:“常屿青,一直被拒绝会挫败吗?”

眼前的身影稍微动了动,但很快又停了下来:“会。”

“那你就没想过要放弃吗?”她继续追问。

“没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次也没有。”

“为什么?”

没有回应的感情向来很难坚持到底,更何况是一段才萌发的感情,在她们那个年纪里,还是遇见更多鲜活的生命,没有必要为了谁而非谁不可。

可他突然回过身看了她一眼,黑夜寂寥她看不清他那一眼是在看什么。

他平躺过身,望着漆暗的天花板:“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但人和人的缘分在第一眼就注定了。我不确定这种说法有没有根据,但在遇见你的那天,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开启了鸣乐,我就知道,我们的生活注定要有交集。

我想那一定不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在某些时刻我可以明确感受到你的回应,可有时我又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回避这份注定的缘分,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注定本身就是个让人会畏缩的词语。

你永远不知道它背后所强加的那份东西,到底可以带来幸运,还是苦难。”

他换了口气,继续喃喃道:“可年少的我总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自己可以拥有一切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所以我认为你可以拒绝,但我在慢慢靠近你。只要一直一直靠近你,所有的不确定,就终将冲不散我们的命中注定。”

他的声音极轻,视线一直锁在那片天花板上,让她总有种他没在与她说话的错觉。

但下一秒,他偏过头笑问她:“你觉得呢?”

语调异常欢快却听不出笑意。

她想她应该也笑着回应他,可也不知怎么,她怎么都扯不出半点笑。她的嘴角就像是风干的水泥,一条条的裂缝顺着唇纹在日光的曝晒下凝固,又撕裂。

但没有预料内的疼痛,只剩下一层麻木。

顺带麻利了她本要落下的眼泪。

“都是命运使然。”

她用力挤出一句,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沉重。

“嗯,命运使然。”

他轻念一遍就转过身去。

良久才沉声道:“可为什么,这要是我们的命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六十二年冬

西江的船

狩心游戏

貂珰

橘涂十一日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腐烂生花
连载中另刀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