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老友重逢回忆往事才是常规流程,于栀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她本想着叫上童佳慧和李喻昂一起,但一个刚漂洋过海归国需要倒倒时差,养养气血,另一个则习惯了早睡早起的生物钟。
于栀想想还是算了。
她只去客厅搜罗了几包零食,又拎来几罐啤酒,然后盘坐在小床上,认真思索道:“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姜釉白替她撕开薯片,提醒道:“十佳歌手比赛之后。”
“嗷对,上次就是说到这,那场十佳歌手比赛之后……”
*
那场十佳歌手比赛之后,考试比较早的学院已经开始陆续遣散学生离校,姜釉白所在的医学院也在早放的范畴内,童佳慧和李喻昂因家在外地,一考完最后一科就马不停蹄直奔高铁站和飞机场,宿舍内就剩下她和于栀两人。
她因申请了假期图书管理员的岗位,可以继续在宿舍多待一个月,至于于栀还留在这,纯属是因为三天前李喻昂提醒她赶紧抢票时慢了半拍,由此探望小群群的行程就又向后推迟了三天。
于栀百无聊赖瘫在床上,那时的宿舍还没有安装空调,直逼四十度的天气里,连呼吸都是一场酷刑,先是灼伤唇周,再蔓延至下颚,最终传到四肢百骸。
她的身前身后连续吹着三台小风扇,昼夜不歇。
其中两台是童佳慧和李喻昂所留下来的,美曰其名陪她一起熬过酷暑,但那点风吹出来比她的呼吸凉快不了多少,于栀只恨自己不能钻进食堂的冰柜里。
滋滋啦啦的响声不停传出,坐在桌前的姜釉白似乎也感知到一丝酷暑的热气,她停下笔转向身后的于栀:“我一会去第一食堂,你要去吗?”
于栀有气无力:“我就先不去了。”
“那你想吃什么吗?”
于栀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没什么想吃的,你自己去吃吧。”她依旧瘫在床上,像一条菜板上的翻肚鱼。
这是姜釉白第一次见于栀对食物消散热情,她简单检查一下,确定她只是有些轻微中暑,这才打湿毛巾替她擦了遍脸:“你确定不回家?”
“我之前为了去见小群群,骗我爸妈说咱们下周才能考完试,结果我爸妈就没给我留钥匙,她们现在还在外地参会,估计要等下周才能回来。”
于栀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早知道天这么热,好歹把钥匙留下来,也能回家吹吹空调,“我没事,躺一会就好了,等下午我去超市待会,那边的冷气足。”
于栀一笑,姜釉白这才稍微放宽了一点心:“那你躺回,我下去帮你买点运动饮料,能量还是要补充一下的。对了,我那有苹果,你要是饿了,先垫吧两口。”
“好。”
尽管于栀嘴上应着,姜釉白见她那架势恐怕还是懒得拿,折回身将苹果洗净放在她床边才匆匆下了楼。
临放假餐厅的人也少了许多,再加上天气太热出来的人就更少了,姜釉白扫了一圈,发现于栀平时喜欢吃的几个窗口都怎么有人排队,便每样少买了一些,正准备去水果店再捎半块冰镇西瓜,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食欲不错。”
姜釉白回头,那个常年穿着一身黑的少年就站在身后。
脱离了鲜艳颜色的相称,脱离了限定场所的气氛烘托,他似乎像是午夜过后辛德瑞拉,悄悄敛起所有的锋芒,重归原始的宁静。
但她很难判定,他是否原本就属于这片宁静,因为在某些时刻,她可以明显感受到他的炙热,他的夺目,就现在她望着他看向她的目光,短暂交汇,却远比烈日还要灼烫。
可姜釉白下意识想要收回视线,毕竟距离那场表白才过去三天。
是的,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将那场演出视为一场表白,尽管常屿青至今为止并没有点明,但她还是窥探到了这个秘密。
或许就是那个该死的第六感在偷偷作祟,或许是他提出的做家人提议,对于她来说太具有诱惑力,又或许在某些不为人知的时刻,她同样欺骗了自己,她的眼睛会在人群中不停地搜寻那个身影。
尽管她知道,他所常去的教学楼旁有更丰富而美味的其他食堂,并不可能让他出现在最绕远的第一食堂里。
但她还是搜寻了。
就像他还是出现了一样。
“阿姨说今天的瓦罐汤不错,或许你可以试一试。”
阿姨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姜釉白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清楚明明已经决定去结束一段感情萌发的自己,明明对于每项计划都会进行严格遵守的自己,突然遭遇了一场出尔反尔的背叛。
而那个背叛者就是她自己。
时间之短暂,来势之汹涌,都让看清一切的她,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甚至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深陷于这种自我矛盾中,与本能进行暗中较劲与追逐,但或许这个表述也不足够坦诚,准确来论,在遇见他的第一眼,她就陷入了这场怪力纷争,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而已。
眼下姜釉白没有去追踪常屿青是否听从了她的提议,是否真要在原地至少等上十分钟,才能等到最新蒸好的瓦罐汤,她几乎在撂下那句话后就快速逃离了食堂。
可一出食堂,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她可以肯定常屿青一定会去试,就像她可以肯定,他一定敏锐地察觉出她的逃避,察觉出她可以识破他潜藏在做家人下的野心,识破那场不曾说出口的秘密表白。
她的思绪有些混乱。
但在听到比她的思绪还混乱的哭声时,她的理智迅速归位。
她踩过那滩血迹,迅速翻出练习纱布,简单止住于栀嘴角的血迹,就撑着她大半个身子就朝楼下跑去。
她没有询问于栀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才能够让鲜血不停溢出纱布,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楼梯的大理石上。她只觉肩上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几乎要压弯她的脊柱。
她吃力走到一楼,只听身后传来哐啷一声脆响,似瓦罐破裂,再然后身前就多了一阵海盐柠檬糖的清香。
“我来吧。”常屿青蹲下身。
“好。”
姜釉白立即将于栀扶到他背上,用最快的语速解释道:“救护车会从东门过来,沿主干道走可以碰上,她现在除了中暑之外,嘴上还有伤,粗略判断是刀叉着吃苹果时不小心割断的。”
“嗯,你先喘口气,我把她送过去。”
他先走无疑是更有效的一种方式,直到看到那两道身影彻底融为两个小点,又随着尖锐的鸣笛声消失,姜釉白这才稍微放缓了一下步伐。
她深吸了几口气,顶着那张镇定的面孔,调整着早就紊乱的呼吸。
她回过头,乳白色的汤汁浸染在石灰地面上,一半已经快速蒸发,留下一圈圈斑痕,另一半则氤氲在未干涸的血迹里。
*
那年夏天,姜釉白第一次见到了于栀口中心心念念的小群群。
小群群全名穆易群,个子高高瘦瘦,背着个篮球就闯了进来。
跟她刻板印象里的体育生有些不同,穆易群身形更偏清瘦那一挂,没有古铜色的肌肤,也没有健硕的肌肉,面容白白净净,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的,远比照片上显得更斯文秀气,也更安静一些。
简直跟此刻在病房内,四仰八叉躺着,又喊出杀猪叫的于栀,有些极大的反差。
姜釉白一时好奇不免多看了两眼,在于栀过往的表述里,穆易群可以说是带点神明的意味,或许是他确实足够俊秀,在圈内也小有名气,来往的小护士时不时也会驻足瞧一会儿,仔细分析他到底跟时下哪个男明星更为相似一些。
他会坐在病床前,轻声安慰着于栀,会事事巨细,喂她吃饭替她擦药,完全符合众人口中的完美男友。
可姜釉白怎么瞧怎么觉得别扭,尤其是他在强调他是终止了旅行来探望于栀时,那种感觉就会变得更加强烈。
沉溺于甜蜜爱情的于栀,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为什么他明明有时间却不能是他来找她,为什么每次的会面,都要她不顾一切地奔赴他的城市。
可望着眼前两人幸福的模样,尤其是于栀因此而展露出的灿烂笑容时,她还有太多的资料需要印在脑子里,稍微被打乱的生活节奏也需要简单地调整。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理会那种微乎甚微的别扭,究竟会不会成为她们日后情感淡化的导火索。
姜釉白默默离开了病房。
趁着穆易群陪护的这段时间,她大概能有四五个小时可以自由支配,她上楼前已经探过一楼的咖啡厅还算安静,就近在那背诵整理应该是个好地方。
她背好背包朝楼下走去,一抹熟悉的柠檬味就在逼仄的楼梯间爆裂。
再一抬头,两颗蓝白相间的海盐柠檬糖正稳稳落在他的掌心。
随后一种特属于肉糜果蔬的清甜就慢慢盖过身前的柠檬香气,只见他的手臂轻晃的两下,顶部的瓦盖相撞,发出清脆的铃铃声。
“我试过了,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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