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并蒂莲( 二 )

一听孔清洳这么一说,时毓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但不可否认,这席话无疑也给她开辟了一条新思路。

她之前只想过姜釉白是赌气一人出发,却忽略了一点,姜釉白不善交际不假,但不代表她没有交际的能力,尤其是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寻找同类是人的一种本能反应。

“常屿青,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去楠国?”

常屿青坦白回答:“我记得我当初是看了一个旅行博主的视频,说那边开发程度不重,风土人情奇异,自然风光秀丽,很适合放松。”

“是不是个子高高,经常戴着顶黑色鸭舌的那位,我好像以前也刷到过他的视频,拍得确实令人向往。我记得他宣传完之后,楠国旅游人数暴涨吧。”

旅行博主。

三年前。

楠国。

时毓低喃了一遍,将三个关键词重新串联。

正如孔清洳和常屿青所说那样,三年前短视频兴起,世界各国的人文、风景得以最快速度地在国人面前展露,楠国一度成为当年的旅游热地之一。

只是断芒山和断亡山地理位置较偏,很少有人会特意宣传,姜釉白是如何要去断芒山散心呢?

“你们还记得,视频中有提到过断芒山吗?”

孔清洳的记忆本就模糊,一时也难以确认,只能老实承认她并不是很清楚。

反倒是常屿青斩钉截铁道:“没有。”

当年他选定楠国,就是为了和姜釉白一起去体验一下当地多样的人文文化和饮食文化,所选取的景点多数都在城区。

“那釉白在出发前有没有跟你提过想去的景点?”

常屿青依旧摇了摇头:“我们出门的计划,一般是由我来安排,釉白没有时间查找攻略。”

医生的时间肯定少,这倒是事实,但如果她在去之前她也刷到了类似的宣传视频呢?

“釉白闲暇会刷视频吗?”

常屿青微微一顿:“基本不刷。”

她的账号还是当初他帮她注册的,后来他不在主账号更新,她更没有兴趣点开。

可时毓似乎意识到什么,眉头微动:“不刷,她怎么发现你另一个账号?”

常屿青面部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可能是徐阳他们说漏了嘴。”

“这样啊。”

时毓一拖长语气,常屿青就以有电话为由,暂时下了楼。

孔清洳瞧着时毓紧锁的眉头,纳闷道:“你还是怀疑常屿青?”

说不怀疑是假,毕竟从她决定顶替姜釉白回来时,她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常屿青。可长时间接触下来,姜釉白的赌气离开虽跟他脱不了干系,但他确实没有动机去害姜釉白。

见时毓迟迟没开口,孔清洳只当她是真那么认为:“不过,你这么想我也能理解,这两年的两性关系确实有些复杂,虽说夫妻是最亲密无间的家人,但说到底还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那层皮下面是人还是鬼。”

“我不是怀疑他要害釉白,而是怀疑他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嗯?”

“孔警官,你记得我跟说过,一直有人跟踪我吗?”

“记得,可那不是常屿青吗?”

“不止。我感觉除了我们三个外,还有人知道,我不是姜釉白。”

“你是说……”孔清洳话没说完,接电话的常屿青就重新坐了回来。

“聊什么呢?”

时毓维持着礼貌笑容:“我们在聊孔警官朋友的手艺不错,你尝尝这杯手冲。”

她说完将一杯新的咖啡推到常屿青面前。

“醇香留齿,确实不错。”常屿青客观评价。

“你们要是喜欢,就常来照顾照顾她的生意,提我名字可以打八折。”孔清洳豪迈一拍前胸,啪一声好似将刚刚的尴尬也拍散。

常屿青回归原位,讨论继续,三人一致认为有必要从当天的国外旅行团开始查起。

这种查询依靠警局更为便捷,在孔清洳包揽责任时,时毓和常屿青都没有反对。之后三人又探讨了一番其他可能,但苦于没有半点事实佐证,孔清洳只说她尽量安排人去查,然后就匆忙先赶回警局。

孔清洳一走,屋内就只剩下时毓和常屿青两个人。

常屿青还是端坐在一角,面色平静如水,见时毓有些吞吐,直接点明:“你是想问我,从什么时候发现你不是姜釉白的?”

时毓点头,收回目光。

她不是姜釉白这件事,除了警察外,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就算她对姜釉白一无所知,但凭借着失忆这个万能金牌,没有人会觉得她不是姜釉白。只要有人怀疑,她顶着这张和姜釉白一模一样的脸,便可以随时蒙混过关。

就像于栀等人,虽然无意发现了她的本名,却还不是因为时间线对不上而放弃猜测,而他从她回来之后,就一直对她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到底是如何发现她不是姜釉白的?

不对。

时毓将这段时间的常屿青仔仔细细回想了个遍。

温柔体贴归温柔体贴,但他从来没有表现出那种妻子回来的欣喜若狂,就好像他只是出于表面扮演着一种叫做丈夫的角色。

关怀备至,但全然没有一个爱人的灵魂。

意识到这点的时毓忽然豁然开朗,他不是发现了她不是姜釉白,而是自始自终他都知道她不是姜釉白。所以,他的刻意疏离不是蓄财害命的心虚,关切表面下的天然冷淡也不是什么婚姻厌倦,而是因为她不是姜釉白。

然只要她不是姜釉白,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他……

“常屿青,半年前给我发消息的那个神秘人是你吧。”

常屿青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时毓瞳孔骤缩,显然被吓了一跳,她手捂住嘴唇气愤站起身:“常屿青,你不觉得你很卑鄙吗?”

常屿青抬头看向她。

卑鄙吗?

他不否认。

但只要能够找到她,他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时毓气愤走出咖啡馆,双手在刚才狠狠推门时,又重新渗出新的鲜血,瞬间染红一片,像朵盛开的牡丹。

她并不觉得惊恐,也不觉得疼痛,反而有种无名快感。

季茹判断的没错,她有很严重的自杀倾向。

尽管她在装作姜釉白的时候,成功骗过那位心理学长,但她还是隐藏不了她想死的冲动。

这不是她第一次想一了百了,三年前她查出患有中度抑郁,医生当时建议她停工入院,但她为了给父母治病,并没有听从医嘱。一年前她的父母康复,老两口又因时厝交了女朋友,拿不出女方要求的二十万彩礼,以养育之恩要挟,逼她替时厝还彩礼。

可时毓哪有二十万,从她高中毕业入厂,她每年赚得钱不是贴补家用,就是被老两口的头疼感冒诓骗去了,别说二十万,就连两万的闲钱她也没有。

但老两口也不知道是从哪得到的风声,说她还兼职着给新闻栏目写稿的活,肯定有的是钱,动不动就在她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

时毓上学的时候成绩还算不错,尤其在写作方面格外有天赋,语文老师心疼她年纪轻轻就被迫放弃上大学的资格入厂打工,就给她介绍了份替电视台写新闻稿的兼职。

起初她的稿子也没法直接采用,经常修改到半夜不说,子一个没落着,骂倒是一句没少挨。后来有了经验,被采纳的稿件就多了起来,报酬也渐渐丰厚。

只是这份兼职她起初没跟家里说,这笔钱被她偷偷存起来,作为她以后的上学基金。

可不成想,三年前她父母重病,割舍不断的血缘以及邻里邻居的唾沫,让她不得不动用了这笔钱。早就看清一切的笑男友,劝说无果后失望痛骂离开,时毓没有挽留。

就连她自己都痛恨自己的这种愚孝行为,又怎么能够要求别人同她一起承担,本不属于他的责任呢?

她想她们到底是生她养她一顿,替她们看完这场病,她也算是彻底履行完为人子女的责任,到时候真走了,也算是落得个干干净净。

可她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也高估了她在她们心中的地位。她所谓的至亲,以血缘为漏,试图压榨干净她的最后一滴血。

或许是看清了现实,或许是病症中的无畏,时毓开启了她的反抗。

但她只有一个人,一张嘴,一颗心。

在铺天盖地的咒骂下,她的反抗就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时毓开始怀疑,她真的能反抗吗?

在神话故事中,反抗者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是不是只有她死了,这场冤冤相报的争吵才能停止。

时毓的病,更重了。

她的注意力变得越来越涣散,常常盯着屏幕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她辞掉了工作也停止了兼职,带着所剩无几的积蓄,窝在出租屋里养病。情况好时,她就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发篇文章,出出找找新闻,情况不好时,就坐在天台上,细数着路过的车辆。

只要让她碰见一辆警车,她就纵身一跃。

也不知道上帝是不是不想收她,那段时间,她挨到深夜一辆也遇不到。

她想,要不她就这么赖活着吧。

抑郁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万一她就好了呢?

可她好不了。

有时她也想,其实不是她不想活,而是她们不想让她活。在她短暂存下活的念头不久,她的至亲就领着一群村里壮汉,替她谋了一段好亲事。

对方丧偶多年,但家庭条件还算可以,正好可以拿得出二十万的彩礼。

时毓知道,她是彻底被抛弃了。

那天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开那群人,从二楼跳下,逃了大半个城。

她站上那座号称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高楼,打算以此来了结她混沌的二十九年。就在她编辑好那条永远都不会有人替她刻的墓志铭后,她突然收到了一封陌生短信。

【时毓,如果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换一种身份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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