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昱宁吃下这颗定心丸,他本来也做了周密的筹划,不怕官府的人来抓,“大人也要去衙门吗?”
“是,大人会去看刘县令审案,出现任何意外,大人都能出手帮你。”
江鹤越走越近,宋昱宁眼中燃起熊熊火光,唇角上扬,配合着满面泪水,疯态毕露,嚇人不已。
刘县令闻言一急,“大人,这案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大人不会还要帮他吧?”
他听了宋昱宁喊出的话,紧张难掩,不由想起账簿的事,难不成宋昱宁用账簿投诚,已经跟江侍郎联手了?
刘县令越想越害怕,就看江鹤稳步走近宋昱宁,而他只能跟在江鹤后头,心下惴惴。
江鹤停在离宋昱宁仅一步之遥的地方,笑容和煦,宋昱宁巴巴唤他,“大人。”
“刘大人。”
刘县令一个激灵,心道:不会吧,还真要救他?
心狂跳起来,他走到近前,俯首道:“侍郎请说。”
“既然这案子清清楚楚,还愣着做什么,该关的关,该放的放,别误了下面的事。”
宋昱宁嘴角扬起的笑彻底凝固,怔然道:“大人?”
江鹤冷淡转身,看都不看他一眼。
刘县令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头昏脑涨,幸福得踩不到实处,“没听到大人说的吗?快把这三人都给我押入大牢收监!”
郑敬蓦然抬首,“老爷,我是被逼迫的,都是他们逼我的!求老爷网开一面,放我回家!”
他跪伏在地,冲着刘县令疯狂磕头,咚咚咚,听得刘县令眉头愈发收紧,指使差役道:“快点拖下去啊!”
立时上来两个差役,分别拖起郑敬的两边臂膀,也不顾他拼命的喊叫,将人半拖半拽直接拉离了大堂。
而李肃则是自动站起,由差役带着往外走。
走了两人,堂中被捕快死死按住的宋昱宁瞬间成了焦点所在,他再不复刚来时的运筹帷幄,此刻再没人能救他,他一言不发,沉默地由人拖起。
错过陆承渊身侧时,他突然转头,眉眼压低,黑沉阴恻,“是你跟他说的?”
陆承渊蹙眉,“谁?”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宋昱宁话里“他”指的是谁,就听宋昱宁冷冷一笑,“陆承渊,你告诉他。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若我死了,我会化为厉鬼,每日纠缠他,让他夜夜不得安宁。他不是喜欢吴州吗?我就让他怕极了那地方,再不敢在吴州待着。”
他阴狠狠地瞪着眼,仿佛穿透陆承渊的脸,在看着旁的人。
“还啰嗦什么,快将人给我带下去!”刘县令在后头催促,两个捕快不敢再多耽搁,赶忙压着宋昱宁离开了。
堂外百姓看恶人伏法,吐出口恶气,对宋昱宁又骂又吐,恨不得捡起地上的石头块砸他。
其中表现最为强烈的,当属儿子被绑走的李湖,指着他骂骂咧咧,把今生最难听的秽语都骂到了他头上。
而陆承渊盯着宋昱宁逐渐没于人群的背影,脑袋盘旋着他刚才的诅咒之言,一刹灵光,终于明白他刚说的人是谁。
是已经去了吴州的于适。
陆承渊慢慢揪起眉头,眼里漾起疑惑,不等细思,刘县令谄媚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此间事已了,侍郎不如同下官一起吃饭解乏?”
他搓搓手,满眼期待,江鹤莞尔笑笑,背过手摇摇头,“不对啊,刘大人,案子还没审完呢。”
刘县令表情空白一瞬,“可罪魁祸首已经伏法,难道侍郎说的是抚恤受害人的事?”
他自以为猜到了江鹤的想法,立刻转到云京一行人的那块,“侍郎宽心,等下官抄了宋昱宁的家,会给这位小郎君该有的补偿。”
可江鹤仍是摇头,看得刘县令愈发困惑。
“我说的案子,是你与宋昱宁勾结,贪墨受贿的事。”
刘县令登时白了脸,“我没—”
“欸,我的话还没说完。”江鹤嗓音轻缓,撩袍转身,朝着上首县令主案的木案走去。
头顶匾额上洋洋洒洒“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仿佛照出道金光,洒满江鹤周身。
他落座在交椅上,眼神逐渐冷淡,睨着下方早已慌了手脚的刘县令,“不仅如此,你假借修建驿站之名,欺瞒户部,蒙蔽陛下,敛取大笔钱财。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不该审吗?”
刘县令感觉脑中有根琴弦倏然绷紧,“铮”一声,他跟着嗡嗡作响的余音下跪,齿关上下打颤,连个字都说不出了。
百姓们眼观这幕,震惊之余,不忘夸赞江鹤的清正廉洁。而陆承渊对此毫不意外,因为这些都是他们早已商议好的。
江鹤假意接受宋昱宁的示好,通过他进一步收集刘县令的罪证,从而得到记录他多年来贪墨的账册。
铁证如山,又有百姓在场,出面作证,刘县令纵使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将黑的说成白的,最终被江鹤暂且革掉官职,关入大狱,不日回京交由刑部问责。
除去了云城的毒瘤,人人叫好,将江鹤视为来为他们肃清瘴气的活菩萨。
孙夫人也不用离开云城,陆承渊的织品铺子在她的支持下成功开了起来,他本身手艺就好,再加上价格宜人,没出几日,便在云城的织品圈子里出了名。
大批的单子到来,他忙得团团转,累归累,可看着逐渐充盈的荷包,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
直到一日,他正忙活着,忽然得知江鹤要离开的消息,陆承渊立刻搁下手中活计,与崔景晏一同带了陆灵和李二狗去送他。
铺子里忙,陆灵和二狗也开始帮忙做事,陆灵还是老样子,鬼灵精一个,但偶尔还会耍耍小性子。
倒是二狗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瘦了,连性子都变了,沉稳得就跟个老头一般,只是在面对陆灵时,才会泄露出些孩子天性。
陆承渊在这期间也想开了,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小时候或许喜欢,但长大了就不一定了。所以陆承渊跟李二商议好,决定不再干涉俩孩子的关系,让他们自由发展。
到衙门时,门前停着好几辆马车,正在装东西。陆承渊打眼细瞧,在里面看见个熟人。
“静央兄!”
静央抬起头,见是他们,扬起个明媚的笑容。打过招呼后,带着几人进入衙门。
彼时江鹤正在书房跟人交代事情,云城没了县令,江鹤只得暂任县令一职,等朝廷那边新派了人再回去。他这段时间住在衙门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来处理,不可谓不辛苦。
过了好一会儿,江鹤总算处理好,出来看见陆承渊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奇道:“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不是一个人。”陆承渊摇摇头,指着后头,“陆灵那孩子玩心大,拉了二狗疯跑去了,景晏担心他们,跟着也去了。”
江鹤点点头,“走之前还能再看他们一眼,这心里都觉得舒坦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对这俩孩子如此优待?”
江鹤浅笑,坦言说:“很像啊。我有一个朋友,我们自幼相识,从小他身子就弱,印象里他总是躲在我身后,我也习惯了他依靠我的样子。那天在马车上,我看见陆灵明明很害怕却还张着双臂护在二狗身前,有一瞬我竟都恍惚了,像看见从前的自己了。”
陆承渊听他说完,顿感玄妙,若是那天两个孩子没有偷跑出去,也没有在那个时间碰上江鹤的马车,那么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都不会发生,只能说是缘分。
“那李肃突然倒戈的事情也是意外吗?”
其实那天从衙门离开,陆承渊就一直没有搞懂李肃为何会突然背弃宋昱宁,明明他是宋昱宁的心腹,若说是因为于适,可为何从前没有这么做。
可他那时有别的事要处理,后来忙起铺子的事就给忘了,此刻见到江鹤才想起来要问。
“自然……”江鹤深深一笑,“不是。”
他背手转身,沐浴在晚秋的碎光中,“我知道他会找替罪羊,便让静央把他身边的人都调查了一番。李肃对他最忠心,宋昱宁肯定他不会背叛……但与其说他是忠心于宋昱宁,不如说他只是把宋昱宁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了。”
“你的意思是……宋昱宁是李肃所出?”
若真如此,那可太过荒唐了。
不过江鹤很快否定了他的话,“李肃看着二人长大,宋凝清脾气好,深受家里人喜欢。可宋昱宁不同,作为家中幼子,他几乎是活在了宋凝清的光芒下,不如宋凝清受宠,也没有他精明的头脑,不过还好,李肃是喜欢他的。
“所以我以宋凝清的语气给李肃写了封信,说明其中利害,讲明若是真为了宋昱宁好,就要阻止他再错下去,果然李肃就上钩了。”
原来真相是这样一回事,陆承渊不由对江鹤的手段有了更深一层的观感,感叹怪不得他如此年轻就已当上了户部的二把手。
与江鹤拜别,出来时,外头寒风凛凛,秋意已深,冬日将至。
陆承渊缩缩下巴,抬手把崔景晏的手牵入掌中,掌心的温度暖化了他手上的凉意,崔景晏若有所感偏头看他。
陆承渊垂下眼与他对视,吸吸红彤的鼻尖,嗓音稀松平常,却又珍重无比。
“景晏,冬天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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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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