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陈拙在外面找了些干草,在庙里点燃。
他拿过徐应留下来的伤药,打开仔仔细细地检查。
但他对中医一窍不通,还是顾时青告诉他这药没问题,他才敢把药用在顾时青身上。
火光明明灭灭,映照在两人的脸上,陈拙一边上药,一边抱怨道:“徐应怎么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顾时青皮肤白皙,在陈家也没受什么委屈,养的细皮嫩肉的,也因此,他身上青紫色的痕迹显得格外恐怖。
他自言自语说了许久的话,才反应过来顾时青这么久都没开口。
他抬头看向顾时青,发现对方正看着他,像是有点走神。
“徐应说的话……”
陈拙这个话题才刚起了个头,顾时青就立刻盯着他,眼睛有点发红。
顾时青咬着牙道:“他胡说的。”
陈拙愣了一下,然后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想说的是,徐应的话你不用在意,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如今你我荣辱与共,我自然更加信任你。”
顾时青眼神一晃,眼中藏着些许疑惑,他抿了抿唇,试探道:“你当真信我?”
“当然。”
顾时青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说,你告诉徐应的,是染布的工序还是法子?”
陈拙脸上一僵,他躲闪着顾时青的眼睛,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但他不说,顾时青也看出来了。
他把手从陈拙手里抽出来,背了过去。
良久,才轻声道:“你当真知道怎么叫人对你失望。”
陈拙觉得冤枉,但又不能跟顾时青说他已经不是原身了,只能沉默以对。
火堆噼里啪啦的响声,是深夜的破庙里唯一的动静。
翌日。
夏日天亮得早,月亮还在西边未落,东边的太阳就能看到影子了。
陈拙站在林子里面,伸手去摘树上的李子。
李子树不高,陈拙稍微垫一下脚就能摘到最顶上的,他脚边还铺了一张布,上面放了许多青油油的李子。
这李子树是他出来找食物时发现的。
现在正是李子成熟的季节,他吃了一个,不算特别甜,还有点涩,吃起来有点像他家乡的本地李子。
但鸟儿们显然很爱这种,陈拙摘的好大一部分都被鸟啄空了。
鸟雀轻盈地落在树干上,叽叽喳喳地看着陈拙,叫声不停。
陈拙朝它们挥了挥手,又摘了一把,才把地上的布归拢起来,拎着布袋子往破庙走。
他出来的时候顾时青还没醒,昨天晚上他俩相当于不欢而散。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时青。
虽然顾时青和原身是夫夫,但原身一向瞧不起他,还觉得他是父母给自己的枷锁,因此没少给他脸色看。
现在原身不在了,他来了,他跟顾时青又无冤无仇,总不可能也像原身一样。
他有心磨蹭,也打算在路上看看能不能再找点其他吃的。
破庙背后是一大片林子,杂草丛生,人走过去根本不能下脚,不过也正因如此,林子里面有不少能吃的野果和野菜。
陈拙弯着腰,半个身子探进一片缠绕在一起的草里,半晌才拎出来一串葡萄。
他摘了最下面一颗尝了尝,眼睛一亮。
甜的。
陈拙把葡萄放到李子上面,露出一个笑容,而后又低下身子,打算再摘一点。
摘了几串后,他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放进布巾里时,却偶然瞥见了一株熟悉的植物。
陈拙连忙放好葡萄,大跨步下去,越近,他就越紧张。
等到看清了那株植物的形状,他都快哭了。
叶片分层,下面的叶片宽大,绿色更深,上面的叶片窄小,绿色更浅。
是蓼蓝。
苗族染布必要的原料,他还钱有望了!
陈拙带着食物和蓼蓝兴冲冲地回到破庙,还没开口,顾时青就递上来几张银票。
陈拙接下银票,不解地看着顾时青。
“我走时随手塞在你衣服中的。”顾时青收回手,淡淡道。
“我会绣花,做点香囊手帕去卖也是个进项,五百两……”顾时青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手,不再说话。
他心里明白,一个月的时间,陈拙还不上的。
还在想法子,手里忽然被塞了东西进来,顾时青抬头。
陈拙笑着把葡萄塞到他另一个手上,笑道:“不用劳累你,我知道怎样赚钱了。”
顾时青看着他。
——
在此之前,陈拙和顾时青在西岭镇下面找了个靠山的小村庄住了下来。
小村名叫清水村,依山傍水的,环境还不错,最重要的是,这个村子本来就是杂姓村,不排外。
里正给找了个后山没人的茅草房,让他俩暂时住下,还借了他们一些木盆巾帕之类的东西。
陈拙把顾时青扶进屋子里坐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叮嘱道:“我去打水回来,你就待在这里。”
顾时青点头,陈拙这才拿着木盆去了河边。
他一下盘算着染布的开销,一下想着屋子里需要添置的东西,一下又算顾时青给他的那些钱够不够。
他回去后,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擦了个遍,顾时青说要帮忙,也被他拒绝了。
“好在是夏日,不然这地儿漏风漏雨的,够呛。”
陈拙累得躺倒在屋里唯一的木板床上,顾时青看着陈拙,蹙了蹙眉,内心疑云丛生。
这会儿忙过了已是下午,晚上他俩就着李子桃子对付了一顿,等到睡觉时,陈拙用包袱里面的衣服在中间隔出了一条三八线,两人才沉沉睡去。
安排好了住的地方,也该挣钱了。
天刚蒙蒙亮,陈拙背上里正借给他的背篓,就急急忙忙到村口大榕树下去赶牛车了。
“哟,瞧着眼生呢。”
赶牛车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里正告诉他,这大叔姓陈,辰时、午时、未时和酉时各一趟,都是一趟一文钱。
“叔。”陈拙笑着打了个招呼,把背篓里的桃子分了两个给他,才道:“我昨儿来的,子怀叔说我要去镇上,就让跟您走。”
陈老大接过桃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拙,见对方剑眉星目,眼神诚挚,便说:“那你上来吧。”
陈拙闻言连连摆手,他挠了挠脑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我身上没钱,跟着您走就成。”
“你日后有钱补上便是,我这牛车可比人走得快,你追不上。”
陈拙一喜,他朝陈老大不断道谢,才上了牛车。
还没到时辰,人还没来,陈老大就跟陈拙说说闲话,没一会儿,那些妇人夫郎们都三三两两结伴而来了。
见到牛车上多了个陌生的汉子,他们都很踌躇,陈老大扬了扬鞭子,说道:“拙小子,你坐我旁边。”
陈拙连忙换了位置,等他坐好,陈老大鞭子甩在牛身上,牛车便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
陈拙一边跟陈老大说话,一边四下打量,记住来时的路。
太阳出来了,陈拙才看到镇子的影子。
到了镇子外面,陈老大停下牛车,跟陈拙交代了什么时候走,让他不要晚了。
陈拙一口答应了下来。
陈拙去了钱庄把银票换成了一锭一锭的银子,顾时青给了他二十两的银票,他只换了十两,剩下的被他放在了鞋垫子里。
镇上人不少,今日还是赶集的日子,陈拙也不担心在人群里能遇见陈家人,他换好银子后,先去买了一些必要的东西。
柴米油盐,他和顾时青眼下是什么也没有,只能一点点添置回去,不止如此,他还买了一口大铁锅。
他昨天看了,那个灶台还能用,就是有些地方垮了,回头他去山上挖点泥补上就成。
他让铁匠铺的伙计把铁锅和其他东西一并送到陈老大停车那里,他自己则背着米油去了布庄。
“您要点儿什么?”
他刚刚踏进门,布庄的伙计就迎了上来。
陈拙说:“我替我夫郎买件衣服,领我看看成衣。”
伙计脸上的笑容更加诚挚,他引着陈拙转到成衣的展柜这边,介绍道:“客官您这边看。”
陈拙抬眼看去,颜色很多,但大部分都是灰扑扑的,饱和度十分低。
但上面有几件倒是由两种颜色拼接而成,大部分是白色同其他颜色。
见他在看那几件衣服,伙计也笑着介绍道:“那是我们掌柜从陈记进的货,听说是陈家跟皇商学的,什么扎染,好看得紧。”
陈拙琢磨片刻,忽然问道:“镇上只有陈记有这种颜色的布料卖吗?”
“那是自然。”
陈拙点了点头,问起了伙计那扎染成衣和布料的价钱,伙计神神秘秘伸出三个手指头。
“布料三两,成衣五两。”
陈拙咋舌,卖这么贵!
他转了几圈,又去了其他布庄看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西岭镇在服饰上面的风向。
买了一块布料之后,陈拙就直奔秀坊,目的很明确:“我想替我夫郎买一些绣线和针。”
掌柜的还在打瞌睡,听见声音立刻起身引着陈拙走向放绣线的地方。
“这是我们这儿所有的绣线,不知您夫郎买回去准备做什么?”
陈拙伸手摸了摸,回道:“绣在衣服上的。”
“那便是绣图案了。”
掌柜的看了看,探身在里面拿了一卷绣线出来,递给陈拙:“这款麻线的您看看,柔软蓬松,用来绣图案看着特别逼真。”
陈拙压了压,发现确实如此,但他觉得颜色有些暗,于是问道:“有没有更亮一点的?”
掌柜点头,又拿出一卷颜色明显亮丽很多的绣线:“这是棉线的,摸起来很光滑,不容易掉色。”
陈拙拿起两卷绣线对比,怎么看都觉得棉线的比较好。
掌柜道:“您若是绣图案的话,我建议您还是选麻线的,棉线那个质地光滑,绣花鸟的时候看起来就没有麻线那个逼真。”
陈拙也没纠结多久,就选了麻线的,不说绣出来的图案逼真,但说价格,麻线的就对他友好许多。
又买了勾画的笔和针,陈拙才颠了颠背篓,付了钱又问掌柜:“您知道哪里有卖蜂蜡的吗?”
掌柜眯起眼睛想了想,“你走到底左转有个杂货铺,那里面可能有。”
陈拙点头道谢。
买完蜂蜡出来,路过糕点铺子时,陈拙停下步子,进去花了三十文给顾时青买了几块糯米糕和桃片。
走到陈老大停车的位置时,已经有不少人都回来了,看见他过来,陈老大扬起声音喊道:“拙小子快点,就等你一个人了。”
闻言,陈拙连忙小跑起来。
离近了,陈老大看着他手上拎着糕点,调侃道:“还给夫郎带吃的了?”
陈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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