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虞被闻铃硬按在床榻上歇了一日,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多吃一天药巩固。
闻铃看时虞没有再起热,也不强求,便让大夫安排给换了食补的方子,叮嘱院子里的小厨房准备。
“我都说没事了,”时虞心中还惦记着去田庄的事,再三保证着,还故意拍拍自己的胸脯,“别磨蹭了,咱们现在就走,正好晚上能到。”
闻铃把练字的家伙,放到床边的架子上,在那里弄了个临时的书桌。听到时虞开口,她就往床榻上转头,道:“你今晚要是也不起热,我们明日一早就走,我不会言而无信的。”
时虞这才闷闷不乐地躺了回去,一会儿又觉无聊,坐起来勾着头去看闻铃的字:“怎么又是在抄骈文?”
“不出错,”闻铃不嫌问得多余,直接回答道,“孝经礼学不喜欢,游侠话本太惹眼,诗词又过于短了。何况,我也不讨厌骈文。”她说着放下笔,将新写的一页给时虞,“你看我的字,有没有什么长进?”
两人正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是送膳食的小厮。
闻铃随意将架子上的文章一卷,堆在边上,让小厮把碗碟就在架子上放了。
“姑娘,”那小厮放下饭食却不肯走,见两人都端起碗,反而站在闻铃背后,抬手要给闻铃锤背捏腰,“姑娘劳累一晚上了,可需要小的服侍姑娘用饭。”
时虞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他重重地把碗筷往架子上一放,张口就是一个“滚”字。小厮没走,而是红了眼圈。
闻铃也不生气,而是带着笑瞥向小厮,目光在这人脸上停了一瞬,才放下自己的碗筷。她又拿起刚放下的那份饭塞回时虞手上,张口喊丫鬟进来:“你带这小厮去见父亲,就说我差使不动他,让父亲裁决。”她说的父亲,便是指赵正夫了。
时虞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也没再把碗筷放下。
眼见那小厮要下跪讨饶,时虞阴阳怪气地瞪着闻铃:“你可真招人喜欢。”
“不是我招人喜欢,”闻铃摆摆手,让立刻带小厮下去,见屋里又只剩下她和时虞两个,才解释道,“我不是第一天在这院子里,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事。今天做这事,不过是发现若上了我的床,不仅能涨月钱,生病了还不用被挪出去,反而有大夫看病,这种种好处才是他喜欢的,不过人之常情。”
时虞原本消了些气,听到闻铃最后一句话,火儿又上来了,立刻掀了被子就要下床:“既如此,我回耳房里睡,不用再出什么‘人之常情’。”
闻铃赶紧把人按住,见时虞气得脸上眼角都添了红意,又想到人尚在病中,便只剩下怜惜,哪里肯让时虞再动气伤身。
“你听我说完,”闻铃也坐到床边上,回忆起时虞昨夜的梦话,心知时虞对今天的事有几分醋意,只是恐怕连这人自身都没想明白。思及此,她甚至还生出一种莫名的欢喜,“我总不会为了人之常情就不顾你了。高高在上的人落入尘埃这种闲话,从来不缺人赏玩,有的是人爱看。今天有这出,往后就不容易再出类似的事。我只盼着,你可以顺心如意。”
她总不能让时虞被人欺负。
时虞这才低下头,慢慢吃了一口饭食,却是食不知味。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赵正夫可会为难你?”他不是对后宅一无所知,父亲在世时也常常驱赶姊妹身边受宠的下人,他那些姊妹不敢反抗,闻铃却是一副要保他到底的模样。
闻铃笑起来:“不会,你只想着明天出行的事便可。”
正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样,赵正夫不想担苛责庶女的罪名,对她为了时虞连夜请大夫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这事儿,赵正夫从被送过去的小厮口中得知真相,也只会将人留在自个儿院里,并不会告诉尚书,以免承当乱嚼庶女口舌是非的闲话。
庶女不被重视,不担家业,便也不会被死死盯着。这种事,时虞是不知道的。闻铃心道,恐怕这会儿赵正夫正在庆幸,不是闻家长女被人迷了心。
一顿饭下来,时虞多次往房门口张望,他拿不准闻铃是在安慰他,还是真的不会出事。去正院的丫鬟一进屋,时虞就停下了筷子,急急忙忙地发问:“赵正夫可说了什么?”
“赵正夫让小的捎话给姑娘,让姑娘不要生气,然后就把那个小厮留下了。”
闻言,时虞才算放下心,接下来的时间,用筷子多扒了几口饭。
眼看时虞吃得差不多了,闻铃按住他的筷子尾端,故意笑着问道:“现在不担心了?”
时虞嘴硬,心中早就没了气儿,就是不肯服软,口里道:“担心着呢,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再找别的理由把我拘在屋里?”他嘴上这样讲,但在用完饭,却拿起墨条,在砚台上细细磨着。
然而,每次闻铃看过去,他又侧过脸,眼神躲闪不定。
闻铃摇摇头,也不再东拉西扯说别的话,只是按住时虞的手:“够用了,让大夫看见,还以为我故意差使病人呢。”
“这是你自己说的,一会儿不够了可别喊我。”时虞难得心里过不去,献个殷勤,却被闻铃阻拦,不禁添了恼意,白上闻铃一眼。只是他毕竟不是真气,这一眼非但不带任何狠意,反而有些委屈,倒是看得人心痒。
他往床榻上一歪,翻身不去看闻铃,却听到身后的人发出感概:“不够就不够,我的字,本也不该用什么好墨。”
时虞这才真气了,他翻身回来,一掌拍在书卷上:“胡说八道!我可没见过比你好的字。”
这话一出,闻铃直接乐了。时虞自己就是文武全才,虽说时虞更喜武,然而一笔的好字,可比她强上不少。只是想到这句话里的回护之意,闻铃非但没有拆穿这个谎言,反而厚着脸皮认下了,甚至生出不太现实的期冀,说不定她认真练下去,还真能有一笔好字呢。
那一砚台的墨,好歹用到了天色将晚。
时虞没再嚷着要回耳房,他半躺在床榻上,望着闻铃的侧脸,硬生生看得闻铃面上也添了薄红,心里才觉得欢喜些。然而闻铃一回头,他就翻身只给人留下个背影。
这次送晚膳的是个丫头,两人仍是放在架子上吃了。
时虞看着丫鬟撤去碗碟离开的背影,再转向闻铃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奇怪起来。中午下人引诱闻铃,他生的是个什么气?
之前有个女子上门提亲,被母亲查到那女子离开国姑府就去找别的男子欢好,他觉得十足的恶心与侮辱,也没有这次气得厉害。还有上一次,不过小厮听了些风言风语,说闻铃去过倌院,他又为何心里不舒服?
时虞越想越心惊,只觉万千思绪缠在心中。
正思量,闻铃却突然伸出手,时虞下意识“呀”得一声,打了个激灵,却发现闻铃是在试他额头的冷热。
闻铃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一直发呆,我还以为你又起热了,幸好没有。”闻铃长舒一口气,“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府,今晚早些睡。”
“知道了!”时虞被打断思绪,没好气儿地回了一句,倒弄得闻铃摸不着头脑。
闻铃皱起眉,抬手就去扒拉时虞的被子:“你说清楚,你又气什么?难道还为中午的事不成?”
“没有,”时虞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也知道自己这通火儿在闻铃看来有些莫名其妙,只能给自己编造理由,但他一开口,反而流露出部分真实念头来,“我就是想到以前家里有个爱吃醋的男子,后来为这个被他妻主给休了。”
这是真话,也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可一出口时虞险些咬掉舌头。
时虞又一次用被子蒙住头,不再去看闻铃,他说的那个人好歹是做过正夫的,别人也是正经妻夫,他和闻铃又算得上什么?他怎么就如此不喜欢闻铃和别的男子接触,每次看到了听到了,就要生气。
“不是那个男子爱吃醋,是他妻主不喜欢他。”闻铃没再扒拉被子,反而拍拍被褥,劝慰被子里面的人,“若在喜欢他的人眼里,便觉得他吃醋可爱了。”
闻铃说罢,没在床边再停留,而是抱起枕头和一件被子往长案走去。
她的背后,时虞将被子拉下来,偷偷去看闻铃。直到屋子的灯熄灭,时虞依旧在想着闻铃的那句话,他今天的行为言语,也像极了吃醋。昨夜里,闻铃也说尚书已经在筹谋闻姑娘的亲事了。尽管他和闻姑娘不是妻夫,可他比那个男子更加不讲理,既然闻铃愿他顺心如意,那他就要在闻铃的亲事上作梗,方称得上顺心。
突然,一个声音在黑夜里响起:“再不睡,我又要食言了。”
时虞下意识“啊”了一声,从思绪中惊醒,本能地开口发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原本不知道的,”闻铃轻轻笑了下,“现在知道了。”
她话音未落,一个枕头往长案这边砸了过来,可惜到了长案边上,便落下下去。闻铃低下身,把枕头拾起,拍拍上面的灰尘,又给时虞抛了回去。
时虞抱着枕头,落下“狡猾”两个字,非但不生气,还忍不住在深夜中,露出一丝无人看见的羞恼。
第二日,闻铃没有食言,借着游玩的名头带时虞去了一所京城里的赏景园,又在那里租下一辆马车往田庄去。
闻铃掀开帘子,外面的景色越走越偏:“现在不说我骗你,把你诓去赏景园了吧。”
“你知道我性子急,还不跟我说清楚。”时虞反唇相讥,却凑了过来,和闻铃一起向外望,一时起了兴致,倒是让闻铃这个看过许多遍的人不好把帘子放下了。
马车刚一停稳,时虞便忙不迭地跳下马车。田庄依山傍水,一派自然旷达之景。
时虞又要招呼闻铃过来,然而一回头,就看到闻铃已经付了车钱。他赶忙走过来阻拦:“闻姑娘,你现在让马车离开,过两日我们可怎么回去?”这地方,一看就是难寻到马车的。
“田庄里有,我们坐自己的马车回去。”闻铃说罢,便领着时虞进了田庄的大门。
她没有提前知会田庄的人要来,但她常常到此,每次虽不久待,但田庄看门的人还是认得她,因为不十分惶恐。倒是时虞头次到这里,反而让人觉得稀罕。
时虞:以后,我绝不会在夜里回你的话。
闻铃:你这话是说,以后还和我睡一间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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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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