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李砸墙的动作一顿,手停在半空,转头朝那人瞧去。
那人身形单薄,脸色死白,手里攥着一方巾帕,不时捂唇咳嗽。
他提着的心落下来,玛德,哪来的病秧子也敢管老子的闲事?
“老......老二?”陈大牛语气里带着惊讶,还有掩饰不住的高兴,老二没跑!他就说他兄弟不会跑的!
陈淮安扶起地上的苗翠兰,“大嫂,没事吧?”
苗翠兰甩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偏过头去,根本不搭理他。
陈淮安摸摸鼻子,“咳咳,嫂子你去看看小石头,这里交给我。”
陶十七家修缮房子,木石凌乱,他们怕伤着孩子,所以让两个小孩待在陈大牛家玩儿,谁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儿。
听着儿子呜咽的哭声,苗翠兰也不管外面如何,绕过面前的几人进屋去了。
“这不是那个赌鬼吗?怎么还敢回来,这下看千金坊的人不扒了他的皮。”
“是啊,这陈淮安都跑了还回来干啥?”围观的村民对陈淮安的出现都渍渍称奇。
刀疤李一听这病秧子就是陈淮安,这饿着肚子忙活半天,钱没要到,兄弟们还被打了一顿,连他也丢了面子,他要把这笔账好好跟这个病秧子清算!
“小子!你就是陈淮安是吧!今天要么把钱给哥几个交出来,要么就剁了你的手,你看是左手还是右手好?”
陈淮安并未理会,而是朝陶十七点头表示感谢,“剩下的交给我,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请务必拉住我大哥,别让他掺和进来。”
陶十七看向男人,这人先前让他帮忙拖延时间,说是要去找个什么东西,这架都打完一轮了,还没回来,差点以为他跑路了。
“行。”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的帮忙,他要怎么解决这群人。
安排好一切陈淮安才施施然走到刀疤李面前,“咳咳咳,这位大哥怎么称呼?”说话间不时用衣袖掩唇咳嗽。
刀疤李往后退了一步,拿起手里的棍子朝着陈淮安脑袋比划,威胁道,“别跟老子套近乎!快,钱拿出来!不然就拆房子!”
“大哥息怒,这房子可跟在下没有关系,这没有抵押契,您砸这房子”他指了指陈大牛的房子,“容易惹上官司~”
陈淮安气息短促,说几句话停下来缓和一下,才接着说,“您朝那边看,那才是在下的栖身之所,”他无奈的叹口气,“那便是在下的所有资产,您看值几个钱,唉——”陈淮安朝自己的破房子指了指,状似不舍的说道,“您拿去抵债吧!”
刀疤李看见那房子后脸都绿了,这院墙是泥巴砌的,屋顶是稻草盖的,能值什么钱?原本房梁料子拆了兴许还能换钱,但看这墙皮脱落,四面漏风的样子,不知淋了多少年头的雨水,这料子怕都腐朽不堪。
“少跟老子打马虎眼!给我把这破房子拆了!”他刀疤李是什么人,要债的看的多了,撒泼的,耍横的,什么没见过,但凡逼一逼,总能挤出几个子儿来。
一群人,有的拿棍子,有的拿石头,纷纷朝着墙上砸去。
“哎!我的房子!”陈淮安被这强盗行为惊到,这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可不能砸!他上前试图拉住刀疤李,但他步子虚浮,常年酗酒的身体,被人一推,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滚开!”刀疤李不耐烦的一推,那病秧子倒地不起。他继续招呼人手,“砸!有用的留下,没用的全拆了!”
“这小子怎么好像不动了?”刀疤李的一个手下却突然出声,他说着试探的上前踢了踢陈淮安,依然没有动静,“这......这不会死......死了?”
刀疤李狐疑着上前翻过他的身体查看,这小子面容苍白了些,但还有气,“拿水来!”装死也不看看对谁!
二月的天气,一盆凉水下去,看的人直打冷颤。
“咳咳咳~”陈淮安呛了口水,悠悠醒转过来,“在下......在下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咳,现下没事了。”泼水那人拿着盆子还要继续泼,被他及时推开。
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挪到刀疤李身边,“大哥,您通融通融,这破房子您拆了也不值几个钱,不如您给我宽限几日,等...”
没等说完,他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忙用素白的衣袖掩住嘴唇,两侧肩膀剧烈起伏,脊背躬起,身体剧烈颤抖,却像一口气怎么也喘不过来。
刀疤李正要推开他,“噗~”一口热血喷射而出,鲜红夺目,刺激的人眼框一紧。
“不好了!出人命了!”
“这!这陈家老二怕是不行了!”围观的村名被这一幕吓到,纷纷惊呼出声。
“老二!”陈大牛看陈淮安吐血,急得就要上前,却被人拉住,这人手臂十分有力气,他挣脱不得。
陶十七拽住陈大牛,看着那人一身素白染成血红,心也揪起来,这人不会真要死了吧?但他依然记得那人的叮嘱: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拉住陈大牛。
刀疤李猝不及防被他溅了一脸,也愣住,他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最狠也不过是剁人手指,这闹出人命他可就完了!
陈淮安一口血喷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像随时就要一命呜呼,魂归西天,但他用衣袖擦擦嘴角,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狡黠一笑,一瞬即逝,转而换上副凄凄惨惨的表情开始求情,“三日,你再给我三日时间,我定给您筹齐六两!”
说着还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子,塞到刀疤李手中,“您看?”
刀疤李掂了掂手里的袋子,约莫十几文,但总比没有强,这债是这小子欠赌坊的,又不是他的,但这病秧子要是死他手里,吃官司的可是他。
“那就三日,三日若是没凑齐六两,那就来给你收尸!”,说着招呼着人撤离,“走!”
“等等!”一道身影出现拦住他的去路。
“你踹坏我的门,还没赔钱。”先前那哥儿指着倒在地上的门,盯着他。
刀疤李看这哥儿不给钱就不让走的气势,想到他之前的自讨没趣,他把手里还没踹热乎的钱袋子扔给了哥儿。
陶十七接过钱袋,点了点,“不够!起码得五十文,这才十二文。”
刀疤李敢怒不敢言,“给钱!”他命令旁边的手下。
“啊?”那汉子一懵,但被刀疤李瞪了一眼,乖乖掏出钱袋。
一群人灰溜溜的走了。
众人也是叹为观止,这陶哥儿跟随他父亲走镖,没想到养成个如此彪悍的性子,这哪个汉子还敢娶他。
“听说他今年就满二十五了,本来看着模样还挺标致,勉强娶了当个花瓶也不错,如今怕是没人敢娶咯!”
“这以后谁娶了这陶哥儿,可是遭老罪咯!”
议论声渐渐远去,赵顺看着那抹黑色俊俏身影出神。
这些话这边的几人却并未听见。
“老二!你怎么样?”陈大牛担心的跑到身旁问道。
陈淮安擦了擦脸上的水,摇摇头表示没事。
陶十七看着他嘴角的红色,打量起来,这血颜色浅淡,不像新鲜的。
陈淮安发现他的视线,也为了不让陈大牛担心,笑着解释道“这是鸡血,就你厨房那碗,我去取的时候,鸡血已经凝固,就装的上面那层血水,所以颜色淡了些。”那刀疤李若不是被他当时模样吓住,仔细看还是能识破的。
“没事就好。”陈大牛松了口气。
“什么没事!”苗翠兰把两个孩子哄睡,外面也没了动静,但他们的对话她听得真切。
三日之内还清六两银子,这钱从哪来?若是还不上,今日的事情岂不是又要发生一遍?她虽然不是铁石心肠,但人心都是偏的,她要为小石头考虑,为他们未来考虑。
“今天必须和他断绝关系,以后他走他的独木桥,我们过我们的日子,管他偷也好,赌也罢!都跟我们无关!”苗翠兰下定决心,一席话说的决绝。
“说什么呢!”陈大牛拉住她。
苗翠兰一把甩开,“今天你若不跟他断绝关系,我就跟你和离!这日子没法过了!”
苗翠兰大哥两口子在旁边没说话,但显然是赞同的,他们家本就不富裕,再摊上这么一个赌鬼,这亲断了也罢。
陈大牛原本还在为陈淮安没事高兴,他们这一提醒,他才想起来他欠下六两的事,这么多钱,他根本无能为力,但是血脉相连,这让他如何舍弃?
陈淮安笑容淡去,他看出陈大牛的为难,他挑起一块还算干净的衣袖,擦掉嘴角最后一点血渍,脸上再无其他颜色,“大嫂说的对,和我沾上关系没什么好事儿。”
他语气淡淡,“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只做邻居,不做亲人。”
木门刚刚凌乱中被砸了几下,门轴勉强维持着作用,一拉开‘吱吱’作响,他关上门不再理会众人。
陶十七看着那轻飘飘的身影,好像一抹断了线的风筝,快要落进雪里。想起那日初见时他眯起的眼睛,又觉得他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躲起来舔舐伤口。
他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