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族亲经过一番推杯换盏的寒暄,各个笑意满脸。
上官祯坐在主位,使了眼色,亲信丫鬟中一人立即退了下去,‘上官芸’喝下酒,无意间注意到这一幕,放下酒杯,趁着仇六殷勤上来倒酒间隙,偷偷比了一个手势。
仇六微抬了下眼,看着丫鬟出了水榭,敛着袖口的指轻点了下,以示回应。
‘上官芸’明白了意思,再次拿起酒杯,与座旁的柳家族亲谈笑。
仇六放下酒壶,退后,注视了会儿‘上官芸’的举止,片刻,借着进进出出的上菜奴侍的遮挡,也出了水榭。
另一侧竖起的屏风后,柳叶臻用公筷替柳之夏布了最喜爱的几样菜,坐下,余光时不时就往屏风瞧。
柳之夏稍稍吃了几口,放下玉箸,拿锦帕擦了唇,“臻臻,这是看什么呢?”
柳叶臻收回视线,笑,“母亲,和几个姑母都来了,臻臻实在出乎意料,所以忍不住想听听母亲,姑母们与姨母说的什么话。”
柳之夏看他一眼,将用过的锦帕放在上前的奴侍捧着的托盘里,又净了手,接过另一个奴侍呈上的新锦帕,优雅的起身,“你随我过来。”
“是。”
柳叶臻放下玉箸,也净了手,由着奴侍擦拭干,抬步就跟了上去。
水榭外不远,就是一处楼阁,景致极雅。
柳之夏上了二楼,站在露台上,望着姹紫嫣红的园子,在奴侍搬来的美人榻上坐下。
“姨父,这儿真美,臻臻小住上官府许久,还从未来过这处地方呢。”
柳叶臻上前行礼,在奴侍的服侍下,在绣墩上坐下。
柳之夏接过奴侍奉上的纨扇,挥了挥,“府里的景致,日日都有人精心打理,这一步一景,尽收眼底,自是美不胜收。”
柳之夏看向他,“不过臻臻,我听奴侍说,你今日进了云墨阁,待了好一阵儿,才出来?”
柳叶臻微微攥紧帕子,勾起抹笑。
“姨父,臻臻是听说表姐回府,所以想向表姐问问这次席宴,要如何劝服母亲,以免臻臻笨嘴拙舌,错了口,反倒误了表姐一番心意。”
柳之夏纨扇微顿,“哦?是这样?”
柳叶臻点头,满脸崇拜的神情,“表姐成竹在胸,不过三言两语,臻臻就心安不少。”
柳之夏嗯了一声,似是不经意的张口,“鸾玉事忙,且桑岑又有了身子,免不得要比往常上心更多事,姨父自己有些体己话,也是咽在口里,不好去烦她,你是鸾玉的表弟,一向乖顺听话,姨父不是非要过问你去见你表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你也才新寡,外间蜚短流长,难保叫人拿了话柄,这是非黑白,看热闹的谁管你是真是假?一盆子脏水倒下来,能叫你百口莫辩。”
柳叶臻脸色微变,“姨父,臻臻其实……”
柳之夏抬了下纨扇,唇角带着笑,“姨父说这些,不是要怪罪你,只是看你年纪轻,未必晓得厉害,所以才特意唤你出来,私下提点你两句,你时时警醒,记着就是了。”
柳叶臻神情微僵,低下了脸,讷讷应是。
柳之夏眼睛看着,抬起手,今觉上前扶起主君。
柳之夏离开美人榻,摇了摇纨扇,轻笑,“席宴还未完,出来醒酒,也有些时辰了。”
“臻臻”,柳之夏唤了一声,并不再看柳叶臻,“姨父就先回了,你可别赏景,耽搁太久,失了礼数,你母亲怕是又要有话了。”
“是。”
柳叶臻低着头,轻应。
柳之夏颔首,带着奴侍离开。
露台上,湖青递上锦帕,不敢多言。
柳叶臻拿锦帕擦了泪,呜呜咽咽,好一阵儿才消停。
“公子,一会儿还要向家主请安,公子该回了。”
湖青见公子好了许多,小声提醒。
柳叶臻抬起头,眼睛红意未褪,“姨父,从前不是没动过念头撮合我与表姐,如今却……”
柳叶臻攥着锦帕,手抚上凸起的肚腹,“就因为桑岑有了身子,姨父便一味只护他,我怎么能忍?”
湖青不知该回什么话安慰,只能闭嘴,侍立一旁。
至于席宴,仇六跟着出来的丫鬟,打探了个清楚。
原来柳家小辈争输了一个花楼妓子初夜,趁着天黑,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失手打死了同样世家出身的小姐,怕对方世家找上门算账,用全家的性命,威逼了一个书生顶罪,将事给掩过去了。
谁想,上官祯竟将这桩命案又翻出来,明明畏罪自杀在牢里的书生,竟好端端的出现在上官家,且手里还搜集了许多有关柳家暗地里犯下的勾当,牵涉的不但有柳家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有最是被寄予厚望,精心培养起来的几个小辈。
简直堪称拿捏住了柳家七寸。
就这般,柳家还敢说什么?
别说分商家一杯羹,家底还能不能不被觊觎,都没准。
仇六回到了席宴,再次借着倒酒的空当,比了个看着就行,无需咱们再费心的手势。
‘上官芸’原本还想着怎么开口,不露破绽的按着上官芸的为人行事,故而喝酒都不大痛快,如今一瞧见仇六比划,顿时笑容都灿烂了些,越发与座两旁的柳家人攀谈玩乐之事,不时行个酒令助兴。
于是,眼见宾主尽欢之际,书生跟着上官祯的亲信丫鬟进了水榭。
气氛急转直下。
庞大的楼船停靠在岸,上官家席宴上发生的事,一一被眼线禀报到了旭华帝卿跟前。
“事情是在三日前,上官祯早已准备独霸商家的一切,柳家无功而返。”
“哦?上官芸呢?她可做了什么?”
旭华帝卿拨弄琴弦,悠悠问道。
侍卫低着头,跪在地上,“未曾阻止,像是早已知晓会有此一幕。”
旭华帝卿好心情的弹着高山流水曲调,未曾抬眼。
“如此,上官芸看来与其母一脉相承,皆是利欲熏心之辈。”
旭华帝卿转过高音调,微微一笑,“大殿掌侍那儿,已经火烧眉毛了吧。”
侍卫,“殿下,陛下的益寿丸快用尽了,如今陛下常常夜难安眠,时有盗汗梦魇,性情也日益郁躁,伴帝如伴虎,大殿掌侍只能仰仗殿下回了燕安食邑,快些从商家寻来此丸。”
旭华帝卿手盖上琴弦,掀起眼帘,“商家祖孙皆已入土,献药一事,就此搁置,本殿早前便好奇这益寿丸是用什么做的,竟能让人龙精虎猛,仿佛吃了仙丹一般,精神奕奕,可叹母皇设下许多禁令,我也不能观上一观,如今……”
旭华帝卿抬起手,宫侍上前服侍,摘去护甲,又端了金盆上来。
旭华帝卿净了手,由着宫侍抹上润肤膏子,红唇勾起。
“也算机会难得,我必要探个究竟,一解疑惑才好。”
“卑下愿领命前往,前去一探商家各处私产。”
侍卫即刻禀道。
旭华帝卿端起茶,“不必,上官家盘踞燕安十六郡百年之久,你一个生人,哪有寻世家,来的方便?”
旭华帝卿掀开茶盖,观了眼茶色,“可是用玉泉山的泉水煮的?”
宫侍低着首,“是,茶出了三次色,奴侍才让茶房呈上来。”
旭华帝卿抿上一口,放下,“何况十六皇姐除夕宫宴醉酒时,无意间提过一次上官芸的名字,既来了食邑,为保万一,本殿自要亲自会会这个上官芸究竟有没有被十六皇姐收在麾下,顺便……”
“查查助十六皇姐巧计化解洪涝,各地饥民谋反之危的幕后之人。”
旭华帝卿侧首,望向窗外,“本殿可不信愚钝木讷的十六皇姐,只是出去游历了三年,就脱胎换骨,一举脱颖而出,让从来不将她看在眼里的母皇,突然挂在嘴边。”
看着水天一色的江水,旭华帝卿支起手,撑着下巴,眼底划过一丝光亮,“事出反常,众王姐皇姐中,本殿可不能压错了宝。”
沙漏已过半,宫侍步子无声,去博山炉前换上另一种熏香。
旭华帝卿忽而想到什么,余光看向跪着的侍卫,“秦沁遗腹子一事,是不是有消息说,许是在燕安十六郡?”
“是。”
侍卫揖手。
“只从无有人亲见。”
旭华帝卿放下手,坐直身,眸光微动。
“十六皇姐,至今未曾派出人手查找……如此功劳,太女姐姐,其他王姐皇姐各个如坐针毡,生怕旁人抢先,十六皇姐既有意皇位,怎能坐得住?除非……”
旭华帝卿忽然笑起来,唇瓣张阖,红唇吐出三个字。
“上,官,芸。”
“一定是你,你定是装的。”
旭华帝卿起身,踱步到屏风前,望着屏风外的侍卫。
“如此人才,若是利欲熏心,也该选太女姐姐,怎会投奔十六皇姐?风平,你再去查查,本殿摸透了十六皇姐的所有人脉,唯有一个意外,绝不能因上官芸疏忽了。”
“是!”
侍卫顿首,立刻退了下去。
郊外庄子,叶宿白砍倒无数护卫,将在上官芸出意外的商家庄子里发现的黑衣人,抓着领口,踢倒在地上。
“阿姐,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叶宿白红着眼,瞪视着叶宿缈,难以接受的哭喝。
“为什么!鸾玉姐姐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与她在一处!你还伤了她!阿姐!你伤了我最爱的人!”
叶宿缈视线往下,阴恻恻的盯着倒地的黑衣人。
黑衣人瑟缩的发抖,趴着连连磕头,“少庄主!少庄主!奴婢没说!是公子认出了奴婢曾在少庄主身边出现过,奴婢也是被逼无奈,才带公子来此,少庄主饶命,少庄主饶命!”
叶宿白一把抹去泪,刀身抵住黑衣人的后背,狠狠一压。
“闭嘴!”
叶宿缈抬起眼,莫名笑了起来,“阿弟想要问罪阿姐?那阿姐给你交代。”
话音未落,叶宿缈突然拔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了腹间。
“阿姐!!”
叶宿白刀脱手,冲上去,颤着手,捂住源源不断从匕首流下血的伤处,白着脸,侧首失声,“还不快去请大夫!”
叶宿缈却笑意依旧,微微歪头,“阿弟,阿姐还你了,你怎么不高兴?”
叶宿白从不知道一心扑在科举上的阿姐,性情如此乖戾,哭着说不出话,一个劲的摇头。
叶宿缈嘶了一声,笑的肺腑都颤起来。
“阿姐可不怕死!阿姐终于守护住了阿弟,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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