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轻轻的搂着宋天和休息，房间里陷入了一阵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天和醒了。
宋天和感觉自己的体力好像恢复了一些，她起身看一眼沈清辞，沈清辞现在还闭着眼睛，宋天和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为沈清辞整理衣襟。粗布的侍女服沾了血污已经变得僵硬，她动作轻柔地将衣襟合拢，系好衣带，指尖不经意触到沈清辞微凉的皮肤，像是被水烫了一下，她慌忙收回手，脸颊不自觉泛起薄红。
刚才情急之下褪下衣衫给沈清辞排毒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心跳失序。她偷偷抬眼，见沈清辞依旧闭着眼，脸色虽依旧苍白，呼吸却平稳了些，想必是毒素被吸出不少，宋天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沈清辞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也能感觉得到周围动静，其实她还是有些清醒意识的，不过就是身体太过虚弱，所以动弹不得，只能安静的休息。
两人就这么静静待着，谁也没提方才排毒的事，仿佛那是一场心照不宣的秘事，只能藏在心底，见不得光。
约莫过了大半天，沈清辞才缓缓睁开眼，眸中虽仍有倦色，却已恢复了几分清明。
“师父，感觉怎么样？”宋天和看到他有了一点小动静，立刻就凑上前，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与担心，她伸手想去探沈清辞的额头，又想给沈清辞排毒的事，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犹犹豫豫的在空气中停了一会儿，最后，宋天和就只是简单的摸了一下沈清辞的额头，知道她没发烧，就退离了。
沈清辞试图活动一下身体，但是最终只能动了动手，只觉四肢依旧酸软，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那股蔓延全身的麻意已消退不少，想必是宋天和及时吸出了大部分毒液。她看着宋天和眼下的青黑，还有嘴角未褪尽的淡紫色，心头一涩，低声道：“好多了。”
宋天和这才放下心来，她拿过旁边刚刚送来的水，倒了杯水给沈清辞喝。
“李子轩说，他想让江山姓李。”宋天和一边给沈清辞喂水，一边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沉重。“还说李家世代忠良，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所以要颠覆宋家的天下。他们家没有说出他是双生子的事情，其实就已经说明这件事情早有预谋。”
沈清辞靠在床榻上，闻言缓缓蹙眉，宋天和所说的这些，她也已经都知道了的。“他野心不小，想里应外合谋反。”
“里应外合？”宋天和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看沈清辞。“你的意思是，宫里早就已经有他的人了？”
“嗯。”沈清辞点头，把自己知道的大概事情串联了一下，简单的跟宋天和说了。“之前行刺你的那些人里，老刘就已经说过有宫中的人。李子昂在朝中多年，其实有时候是李子轩在替换，想必早已布下眼线，如今李子轩挟制你和其他皇子公主，怕是想趁乱逼宫。”
宋天和的心瞬间揪紧：“那父皇母后怎么办？还有京城里的人。”
“别担心。”沈清辞见她着急担心，放柔了声音安抚。“京中守卫森严，还有几位老臣坐镇，短时间内不会有事。李子轩想谋反，没那么容易。”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并无十足把握。李子轩能布下这么大的局，隐忍多年，绝非等闲之辈，恐怕早已算好了后招。只是此刻，她不能让宋天和更担心。
宋天和咬着唇，将空了的水杯放到一旁，神情凝重：“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
沈清辞望向紧闭的门窗，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我进来了大半天，如果没有能按时出去的话，外面的随从会想办法进来救我们的。我们只需等，等天黑。”
天黑之后，守卫的警惕性会降低，正是脱身的好时机。
宋天和点点头，不再多言，心里默默数着时间。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还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宋天和发现沈清辞嘴边很干，可能是中毒的原因。她又倒了些水，递到沈清辞嘴边：“喝点水吧。”
沈清辞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唇，想起昨夜她俯身给自己吸掉毒的模样，耳根微微发烫，她避开宋天和的手，自己接过水杯，小口饮着。
宋天和也不勉强，只是坐在她身边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望着紧闭安静的门口。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师父，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沈清辞听到她的话，微微侧头看她。
“你答应过我的。”宋天和的声音更低了，沈清辞身上的毒还不知道什么样，她依旧不能安心。“等回去了，要带我飞一次京城的。从城墙上飞下去，看万家灯火，你说过的。”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缩。
她确实说过。
那时没想过以后会怎么样，如今听她旧事重提，沈清辞却觉得喉咙发紧。
她能感觉到，身上的伤口虽然不再发黑，却隐隐有股寒气往骨头里钻，时不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李子轩的毒，远比她想象的更霸道。纵然宋天和吸出了大部分毒液，残留的毒素仍在缓慢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依照她的经验，这次的毒，她未必能撑到回京城。
可看着宋天和期待的眼神，那点残忍的真相，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清辞别开目光，望着屋顶房梁，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轻松的说道：“好。”
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却像是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宋天和没察觉她的异样，只当她是应下了，脸上也跟着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那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沈清辞轻声道，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若是……若是真能回去的话。
两人又陷入沉默。宋天和靠在床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清辞说着话，从鱼塘边的趣事，说到寨子里的全鱼宴，尽量拣些轻松的话题，想让她能舒服些。沈清辞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声音依旧虚弱。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宋天和立刻警惕起来，扶着沈清辞往床里挪了挪，自己挡在她身前。
门被推开，一个面无表情的守卫走进来，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里面依旧是两个干硬的白馒头，还有一壶冷水。他放下东西就走，全程没看她们一眼，仿佛她们只是两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门再次被锁上。
宋天和这才松了口气，走过去拿起食盒，将馒头和水端到床边。她拿起一个馒头，用手掰成小块，又倒了些冷水，递到沈清辞嘴边：“吃点东西吧，不然没力气。”
沈清辞确实有些饿了，便张口接住。宋天和喂得很小心，怕她呛着，一小口馒头，一小口水，细心的喂着。
昏黄的烛火下，一个半靠在床榻上，一个跪在地上，一个喂，一个吃，画面竟有种奇异的温馨，像两个相依为命的老人，在暮色里互相扶持。
宋天和看着这场景，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脱口问道：“师父，你之前说，以后想辞官找个地方养老，那你以后会找人陪着你吗？”
沈清辞正在吞咽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宋天和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手指抠着衣角：“我就是随便问问。你总说养老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点菜，养几只鸡，可一个人住着，会不会太孤单了？”
沈清辞望着她低垂的发顶，发现她耳根微红，沉默了片刻。
她确实想过养老。在边关厮杀多年，见惯了生死，身上的伤疤不计其数，也想着有朝一日能卸甲归田，找个好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完余生。
至于会不会找人陪着。
她从未想过。
而且在她的世界里，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其实在江湖上有很多的朋友，但是大家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生活要过，没有谁和谁注定绑到一起过一生。亲情、友情、爱情，这些都是奢侈品，她不敢奢求，也觉得不需要。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为她担忧、为她落泪、甚至不顾礼教为她吸‘’毒的傻女孩，沈清辞的心，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自从跟她相处之后，好像只有越来越深的喜欢了。
可是，她们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她移开目光，望着跳动的烛火，声音平淡无波：“以后还远着呢，没想过。”
宋天和顿了一下，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继续拿起馒头，掰成小块喂她。可心里那点莫名的期待，却像被风吹过的烛火，明明灭灭，始终没有熄灭。
她偷偷抬眼，看着沈清辞苍白却依旧不失清逸的侧脸，看着她专注喝水的模样，若是以后能陪着师父养老，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可以和沈清辞在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点菜，养几只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是沈清辞想要的生活，也是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烛火渐渐暗了下去，窗外的天色也越来越沉。
沈清辞闭上眼，养精蓄锐，等待着天黑的那一刻。身上的疼痛越来越清晰，提醒着她不能睡过去。
宋天和坐在地上，靠着床沿，看着沈清辞沉睡的侧脸，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定要平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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