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紧赶慢赶还是用了快一个时辰才到村里,进了村就分开行动。
此时庄月白带着村里几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儿正在村里的小溪边张罗着捕鱼。
这些小孩儿前两年可没这么快活,原来村里有个老秀才,考好些年的举人都不中,家里人陆陆续续都先他去了,他年纪大了,家里银钱也耗的差不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日子过的不成样子。村正做主让他教村里的孩子识字,不管男娃女娃,想去的都可以去,每月村里凑些米粮银钱给他当束脩。
庄家村那时还算衣食不缺,村里人大多还是愿意孩子去识字,想着即使是认得自己的名字也是好的,出门在外识得些字也不怕被人坑骗,所以村里孩子大多上午去老秀才的院子里学着识字,没有太多的纸墨,就在地上用树枝写,村里的学堂就这样办了好些年,直到小月白这辈。
一年前,老秀才在夜里去了。
第二日早晨,来识字的庄月白带着一众小孩儿发现他时,人都硬了。
老秀才一走,村里没了先生,再加上世道不好,村里人都拮据,请不起先生,这学堂就荒置下来。
不用早起识字了,村里的孩子一闲下来就到处野,上山捉鸡逮兔,下河摸鱼网虾。这两年山上的动物也不好找了,河里的鱼虾也几乎绝了踪迹,但孩子们干完家务还是约着一起来小溪下游碰碰运气。
庄月白年纪不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但胆子大、又讲义气,大家都服她。
她正指挥着一群孩子在水里放篓张网,一群孩子正热热闹闹的说闹,其中一个矮胖墩边理手上的破渔网边问庄月白:“月儿姐,咋不见二胖,没叫他啊?”
庄月白蹲在岸边正用捡来的几根细枯枝堵一个竹篓子上的洞,听矮胖墩问她,手上也没停:“喊了,他说他奶不准他来,怕他下水得风寒。哎,可怜的二胖。”
庄月白假惺惺可怜了二胖一回又“咯咯”笑起来,对着一个比她高些,蒜头鼻,头发又黄又稀疏的男娃说到:”要不你们三互相换个名字,二胖叫栓柱,你叫有发。”又转向矮胖墩说:“你叫二胖。”
其余几个孩子听了这话笑个不停。
那矮胖墩和蒜头鼻的孩子异口同声地喊道:“才不要,我就叫庄有发。”“我就叫庄拴柱。”
两个喊完相互看了一眼,又嫌弃地各自偏头“哼”了一声,引得大家又笑了一场。
大家正说笑着,小溪远处有个瘦小的身影”啪啪嗒嗒”一路跑来,边跑边喊:“出事儿啦!出事儿啦!”这喊声惊得大家都往他看去。
只见他一溜烟儿跑到孩子们这边,双手撑在膝上,边喘边说:“出事儿啦......村里好多人....都往大坝去了,说是......要商量啥......流匪......”
“流匪?二胖你听你爷爷说的?”庄月白扔下手里的破篓子和枯枝,站起来问还在喘个不停的二胖。
“我爹回来跟我爷......说的时候被我听到了,还说在山后面......发现了有人烧过火,我听他们说要去大坝商量这事儿,我就赶紧溜出来找你们了......”
二胖终于不喘了:“月儿姐,不去看看吗?说流匪哎?”二胖眼巴巴看向庄月白。
庄月白把手往胸前一插,问大家:“去,当然去。但我们不能都去,人多了容易被发现,留几个在这儿接着下网,其余的跟我去,等我们听完回来跟你们说,同不同意?”
“那我和栓柱跟你去,刚好我爹跟他爹今早上也跟着林子叔上山去了。”矮胖墩庄有发说着转向庄栓柱,又问他:“你去不?”
庄栓柱自然愿意去看热闹:“去,走啊!”
四个小孩急急忙忙往大坝跑,不敢正面遇上那些去商量的大人,于是四人绕了半个大坝,跑向大坝的一处树林后面,那树林与大坝间隔着一段土墙。
因着庄家村在两处山之间的山坳里,秋冬风大时,刚好顺着山坳吹过大坝发出“呜呜”声,有时晾晒粮食,都会被吹的四处散开,村里人只好先在小溪上游风口处先种了一片树林,然后又在林子与大坝之间砌了一段土墙挡风,土墙前被砌起一个大石台,有时天气好,村里的老人爱在这挤挤挨挨坐着晒太阳侃大山。
小月白她们几人就猫在土墙后面听。
大坝上已经聚集了好些人,大多都是年纪大的家中老人,年轻人很多都去附近县、乡做工,留下老人与孩子在家。
庄满仓见人也来的差不多了,把嘴里含着的空烟杆拿下来,大声说:“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杏花村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吧?”原本人群里议论纷杂,听到村正这么一说,大家都安静下来,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是这么回事啊,现在世道不好,流匪到处都有,我想着咱村前后靠山,也需得提防着,前些日子不是让大家伙儿莫去山里了吗!但是今早上,庄宏和林子他们几个去探查,在前山的背阴山脚找到了有人活动的迹象,我在这儿问一句哈,有没有人下雨前去过那处地儿?有的话喊一声,免得大家提心吊胆的。”村正停了下,看没人回应,转身坐回马扎上,手上摩挲着烟杆望向半空又接着说:“要不是咱村的人去的,那这事就蹊跷了。”说完他看向自家大儿子,喊道:“庄宏你给大家伙儿说说怎么回事!”
庄宏本来跟庄林他们几个一起蹲在石台上听自家老爹讲话,突然被喊到,楞了下往庄林脸上看。
庄林见他想撂担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手肘一撞自己身边的庄海,示意他一眼,两人笑嘻嘻地把庄宏架起来往大坝中间一推,又回去蹲着。
村里人见他们几个推诿的样子,哄笑了几声,又安静下来,等着庄宏来讲事。
庄宏先向四方人群都拘了礼,背对着他爹站直了,大声说道:“今儿跟林子、阿海几兄弟上前山去探查踪迹,在前山背阴的山脚下发现有烧过的火堆一处,看样子是在前几日雨前就有了,又在背阴处的小溪边发现有人夜宿的痕迹,之后我们哥几个往山上走,倒是没发现,然后就是林子和大强,他们在山上向村的缓坡,发现有人爬过树,但是脚印着实有点子蹊跷。”说到这处,他停了下,然后往后看了眼他爹,转头喊一声:“说完了!”闷头就往回走。
村正见他那怂样,小声骂两句:“怂货!”站起身来,对着大坝上的村里人说:“就是这么个事儿,大家都是说说,现在怎么好?要就是几个流民路过,在那儿睡了几晚又走了也无妨,就怕是流匪。大家都说说,有什么想法没有?”
听到庄宏说的前山的痕迹,村里人还是有些害怕的,如今这世道官府衙门都快成了摆设,官老爷们只顾自己快活,哪管百姓死活,像那杏花村遇匪的事,当时也是有人早早的就去报了官,结果呢,那些官老爷吃饱了喝足了第二天才慢慢悠悠地乘着轿子来,看了一眼村外打斗的痕迹,连村都没进就要走,更别说被掳走的姑娘了,连问都没问过。
“再怕,也只得靠自己了。”众人心里无不是这样想的。
“咱们前几年打猎的家伙什都在,回去修补修补都用上!”一个中年人摸着下巴说着。
“对,我以前挖的陷阱,我空下来就去把它清出来,重新布置一下。”
立马人群里议论的声音都大了起来。
庄满仓看大家又打起精神来,心里叫了声好,见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又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大家有了这股精神头,啥事儿干不成啊?咱庄家村人不怂,咱自己的家自己护。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是”
“是”
“那流匪来了都得横着出去!”
庄林在那儿蹲久了脚有些麻,扶着膝盖站起身来,准备靠着石台伸伸腿,却听见墙后面叽叽喳喳说话声,说话的人声音故意压得小小声,但是他还是听出来了。
他想:“这野丫头怎么哪儿都有她?”
他跛着脚轻轻走到土墙头,歪着身体伸出头凝视着那几个在土墙背后偷听还敢小声讨论的猴子。
正在讨论的庄栓柱刚好正对着他的脸,两人一站一蹲相互对视了一瞬。
庄栓柱面目呆滞地用手怼了下还背对着庄林,正伸长了脖子想听的清楚些的庄月白:“月儿姐,你背后!”
“干啥,别推我,还没听完呢!”庄月白话音刚落,耳朵被揪住了。
她刚要喊痛,一下子又反应过来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顺着耳朵被揪方向看过去,自家爹瞪着眼睛看着她。
庄林看着这四个偷听的猴子,想着肯定是自家野丫头带来的,放了她的耳朵,朝着她们比了个手势:“麻溜的滚蛋!”也没管身后几个落荒而逃的,转身走了回去,嘴里嘀咕道:“眼不见心不烦。”
“哥,你看啥呢?”旁边庄海问他。
“你家小子!跑了,别看啦!”话说一半见庄海也要转去墙后,庄林一把拉住他。
庄海气不打一处来:“肯定又是你家丫头带的,一个村儿的孩子都听她的,主意大得很嘛,你也不管管?”
庄林一脸得意地笑:“管啥?女孩儿有主意好!不吃亏!”
二人边插科打挥,边注意大坝上村里人说话。
等到人都七嘴八舌说的差不多了,村正喊了声:“散了”。这才各自慢慢散去,三俩结伴的往家走。
人散差不多了,庄满仓招呼庄林和庄宏跟他一道走,边走边含着空烟杆问庄林:“你这次回来歇多久啊?”
“昨儿早上回来的,明儿一早就走。这趟去,我想着把活儿辞了先回来,现下这情况留她娘儿俩在家我不放心。”庄林回答说。
“也是,你家几代都是单传,也没个亲兄弟照应,你爹娘一走,你家就剩你们三口了。但林子你记着,咱庄家村都是姓庄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有啥要帮衬的就说,你爹娘走的时候,我是答应过他们的。”村正边说边拍庄林的手臂。
“满叔,我记得的。这些年,我跟我媳妇儿还有月丫头得您照顾了。”庄林感激地说道。
三人踏着夕阳说着闲话走了一段,在岔路口分开各自家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