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绿蚁第二8

他害的,他有意,自作聪明。

“见濯。”

“嗯?”

李知微强自镇定:“你什么时候问院里要的房间?”

“前年,大前年?刘珂刚来做院丞的时候。”

“怎么忽然想要一个房间?”

“又没人要。”裴见濯答得随意。

李知微不语。

“你放心,刘珂虽然是裴照元的学生,但他按章程办事又没错,并没有徇私,我的确是符合条件。况且这个条件是陛下当年改的,谁敢说改的不好。”

李知微不是害怕,他只是想,裴见濯是去年才和他在一起的。

刘珂做这个院丞,却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他和裴见濯并不是很亲密的关系,李知微热脸贴了一年的冷屁股,才换得他偶尔应几句声,愿意掀起眼皮看他两眼。

背篓太沉太旧,走到门口散了架,呼啦啦大厦将倾,李知微蹲在地上一样样捡,见濯走到他跟前,帮知微抱了几本书回家,看见善思在院子里踩影子,又看见落锁的两扇房门。

“撒谎。”李知微说。

“不信算了。”裴见濯说。

李知微也很想相信,相信裴见濯是随口要的房间,而不是为了帮助一个生计艰难的同学,帮他多要一些地方,哪怕这个同学后来和他发展了亲密关系也一样。

当时他帮我,什么也不图,连□□也不欲求。

可我图他!

我保证,李知微在心里唤起阿閦佛,祷告道,我发誓。

如果未来有那么一天。

他仰起头,望着裴见濯,誓言就此停止。

他该怎么许诺,许诺给他一切的荣华富贵,还是许诺他永生永世不离不弃?前者见濯视如烟云;后者,听起来像他反赖上去那样。

万一见濯不喜欢他了,不离不弃也是一种累赘。

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都是永远啊。

多吓人!他那时候稍稍有些理解了韦弘贞,大概人在不过脑子的时候都爱说这种话,他想来想去,不断措辞,最后说:“见濯。”

“嗯?”

“你樱桃汁染到牙上了。”

人在一起久了,美丑香臭都无所遁形。裴见濯低头,用牙蹭李知微的唇,李知微望着他,望着他,誓言就阻塞住。

李知微相信誓言的力量,所以,每次发誓都慎之又慎,说不出惊天动地的话语。

因为他只能管好自己,管不了别人,譬如他爱善思而不要求善思爱他,也很能理解自己的泰山与岳母。

怎么发这个誓呢,用喜欢或者爱也不行,不要说两个男人,就是夫妻之间,十几二十年后也不谈这个了。

想来想去,再三修饰,他对自己说。

“李知微,从今以后,无论如何,他要你一天,你在一天,这样就得了!”

裴见濯没听见,也不用知道,誓言只对发起方有效,他又不要求共盟。

只是眼底滚下一颗泪来。

裴见濯笑了,指腹拂过那滴泪痕:“心疼我?”

李知微声音微哑:“嗯。是我连累了你。”

裴见濯说:“你心疼就行。”他有些站立不能,扶着桌沿坐下,拍拍李知微的手:“你只用心疼,不要觉得连累。这事对我来说就是挨一顿打,在你身上不一样。”

李知微知道。

皇帝何等铁血,与其说是伤心稚子,不如说是恨自己绝后。裴见濯酿酒,还可以说是贪玩不羁。

李知微酿酒,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善思再无前程,他本人轻则退学,重则除籍,像条落水狗带着幼子无声无息死在永乐城某个角落,亦或是此生此世,仰赖裴见濯的怜悯过活。

裴见濯出来顶罪是对他的最优解,却不是对自己的。

李知微带着满腹算计过来,却原地生出无措,他太久太久没有享受过别人无私赠与了,见濯的爱是个好东西。

他拥有的太少,所以得到好东西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抢,就是霸占,抢不到、占不了,就去摸就去偷,像小时候大家抢鸡肉,兄长们仗着体型大抢到好部位,他就仗着体型小,貌似不经意撞兄长胳膊肘,筷子一松,鸡肉就掉了。

趁着狗没来,李知微迅速钻到桌底吃掉,聪明的李知微,机灵的李知微,吃得饱饱的。

裴见濯没有这样的时刻。

李知微第一次来他家,不请自来,不速之客,他却很乐意和李知微分享他的一切。

机关转动,镜墙滑开。

他对李知微分享了自己的藏宝室。

最先撞入眼帘的是李知微前几天送他的白革马球杆,香囊、巾帕、五色丝……零碎的小物件塞满架子,像松鼠藏起的坚果。

“这是毡帽?”

裴见濯“唔”了一声:“嗯,阿母做的。当时还在扬州,她去找匠人学来,为我做了好几顶,叫我每天戴着,有一回我从台阶上滚下来,帽子破了,头没事。”

“阿母?”

“方才你进来时看到的,我的奶娘——我没和你说过?”

裴见濯和他说过不止一次阿母,但李知微以为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这么可疑一顿,不由裴见濯生疑:“应当说过的。那天在薛家门口,你不是说我姓崔?”

因为你母亲姓崔。裴照元和裴见濯的母亲,博陵崔氏有名的才女,因裴照元功高,又有个公主儿媳,特追封郑国太夫人,垂范闺闱。

你怎么会觉得我说你姓崔氏因为乳母?

李知微心下惊疑,又不敢深问,岔开话题:“说过,你说她还给你学扬州儿歌哄你睡觉,害你不会官话……这青铜镜是扬州特产,赵先生送的?”

“是。”

李知微洋洋得意:“我看背后刻着蟾宫折桂,就想是师长所赠。”

见濯会把喜欢的礼物藏在密室,李知微因在其中占据半壁江山,颇感得意,一路浏览,又在架中深处,发现一卷残书。

“《孝经》也是他给的?”

“不是,打开看看。”

李知微依言翻开,见上头除原文外,另誊批注,想法极其独到,令人耳目一新。

裴见濯问:“写得怎么样?”

密室幽静,竟显得他声音游弋如丝。

李知微兴奋翻阅。

历朝历代以孝治天下,《孝经》又为十六经中最短,仅两千字不到,童子开蒙也用此文,与《论语》并重。

据说裴照元当年应府试时才十四岁,童蒙未褪就一举夺魁,当时便有人酸醋:“毛都没长齐还敢下场考试,不过仗着运气好,恰巧今年考了孝经,若考易、礼,他哪有今天!”

裴照元一笑置之。

李知微忘乎所以。

“写得当然好,这是不是你兄…裴公当年为孝经作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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