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微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毕竟裴见濯听见此事的表情不太寻常。
李知微晓得裴家兄弟向来不大对付,准确来说,是裴见濯单方面和比他大了快二十岁的兄长作对,背后原因不难猜测。
裴照元实在太过优秀了。
任凭是谁,只要稍有心气,就不会乐意在兄长的阴影中度过一生。
可要超过兄长,又何其困难。
他连婚姻都如此完美,尚主以后,哪怕公主多年无出,也没有妾室,还发誓不生异腹之子。
这样一个人,被指认曾在平康坊最下贱的北曲留下痕迹,与恶徒囚犯同堂狎妓,他的弟弟会怎么想?
猎奇、恼怒、追查、得意。
而不是像裴见濯那样,摆出厌恶的神情。
在他的眼里,裴照元干得出这种事。
或者说,他知道裴照元干过这种事。
即使裴见濯对兄长之事一言不发,信息还是能从他眼角眉梢流露出来,为李知微所捕获。
可他没想到。
周盼盼拉开锦帷,传说中的“裴照元墨宝”,竟是一幅仕女图。
李知微愣在当场。
他不懂画,也没听说过裴照元在画画上也有过什么轶事,因此无法鉴定是否真迹,只能往前走两步,试图将这画看出什么破绽来。
仕女图,图上的女子自然是美的,眉如远山,目如秋水,身在淇水之畔,衣若九天之云,仿佛下一秒便要乘风归去。
实在是……
实在是,太俗套了。
一自楚王惊梦断,人间无路可相逢。
将妓子比作巫山神女,将交/合比作行云布雨,就连佛家也有锁骨菩萨度人传说,妓女归往九天,嫖客抽身而去,裴照元不可免俗地来狎妓,狎完,不可免俗画一副俗画,美化皮肉交易。
“这就是裴公墨宝?”
大抵是他说话向来和睦,周盼盼又十分心虚,抖道:“是、是!”
李知微忽觉大失所望。
这就是裴照元啊!
他有些失落地理解了见濯的脸色,又无法在画中获取任何信息,只能勉强笑笑,准备带善思离开。
就在这时,周盼盼忽然上前,指着画中女子道:“我妈妈说了,这一点,真的是裴公当年亲点,整幅画都活了过来!”
李知微驻足:“这一点?”
周盼盼道:“是啊,这一点。您看,这美人脖子上的一点,就是裴公点的,我没骗您!”怕李知微不信,她又急道:“我妈妈年轻时也是南曲都知娘子…帐下的丫鬟,本已从良多年,迫于生计,才来北曲安家,您看我家都比旁的清净,足见我妈妈的教养,您要是不信,我请她来与您面证!”
原来只有这一点。
原来裴照元的“墨宝”,只有这一点。
怪不得周盼盼引他上楼的时候,旁边的妓子都在笑。
若是此刻是个真心想瞻仰裴照元墨宝的人来,看到这一点红痕,怕不是要把整个周家给掀了。
李知微哭笑不得,又觉得这一点点落,几乎长成了模版的神女,变成了一个具体可指的人。
裴照元在落下这一笔的时候,正想着一个脖上有红痣的女人。
李知微摸摸自己的脖子:“不用,我相信你。想来也是你妈妈在南曲都知帐下时,得到了裴公的点化。”
周盼盼连连点头:“是、是!而且这也是要机缘的,我敢说整个平康坊,都没有他一点墨,我妈妈说,他是那天很高兴,您看落款。”
甲辰年辛未月庚子日。
十八年前,七月初一。
距离当今皇帝兵变登基,还有四天。
距离裴照元二十岁生日,还有六天。
是什么让他在兵变前夕,来到平康坊,难道想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牡丹花……
李知微一眨眼:“既然裴公墨宝是真,那二乔想必也不假。”
我家有裴公墨宝,还有名动天下的二乔花。
周盼盼很苦恼:“是,可最近雨水多,天热,二乔已经谢了。”又忽然计上心头:“您可以喝酒,您要喝酒吗?”
李知微挑眉:“喝酒?”
周盼盼道:“喝酒!”她激动着,觉得自己把客人留下,是个了不得的大功臣:“裴宅名酒‘天地同春’,便是以二乔入酒。我们这儿也有,虽说是浊酒,但也可以嗅见几分二乔香气。郎君要来一杯吗?”
以花入酒?
李知微捻捻手指。
不同于葡萄、樱桃,花瓣糖分低,容易酸败不说,还难发酵,就是要以花入酒,也得是桂花、蔷薇、茱萸这种香气夺人的。
牡丹入酒……
李知微从容道:“那就有劳娘子,为我取酒。”
太好了,不仅招徕客人,还卖了酒!周盼盼连蹦带跳地离开,只将李知微当做裴照元的狂热粉丝看待。
追捧裴照元、模仿裴照元,这可太正常了。
门吱呀开阖,脚步声远去。
画轴上的流云仕女飘荡横梁,像一抹幽幽白绫。
父子二人并肩而立。
善思问:“他呢?”
李知微道:“回家去啦。”
善思“嗯”了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他和父亲有一个,见濯呢,自然和自己的父亲也有。
也不怪善思有此疑问,因为休沐日的流程一贯如此,前一天晚上,见濯就会住过来,第二天,他们把善思送到外祖家,傍晚时分,又把他接回来。
裴见濯要等到第三天,才会回家。
今天却不在。
善思喜欢遵守规定,对异常的事情,才会提出疑问。
李知微为了找寻裴照元痕迹,提前把见濯支走,不过,善思不会问见濯“为什么走”,他也就不必回答。
拢了拢儿子的领口,李知微问:“今天在外祖家里,玩得开心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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