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肃长琴漫不经心地停下脚步,唇角上扬,声音却冷凝如雪:
“你怕什么,朕不过是想听听西海的仙乐,又不会生吃了你。”
说着,他冲身边的宫婢抬了抬手,宫婢连忙低下头,把琉璃酒杯递上去。
酒盏中呈着琥珀色的酒液,色泽淡雅澄澈,味道却十分烈性呛人,闻起来令人昏昏欲醉,肃长琴却像端了一杯清水似的,仰头就将那烈酒一饮而尽。
“朕半月前就听闻,与西海相隔千里的都城连年干旱,寸草不生,民生惨烈,世人跑到水龙王庙求了又求,却始终不见落雨....”
说到此处,天帝的话音顿了顿,又道:
“因旱灾死的人,冥府都快盛不下了,水龙宫却仍夜夜笙歌.....朕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曲儿,让西海如此大胆妄为?”
“朕看,也是时候让西海哭一哭,流些血了。”
听到这声问话,鸢沅面色一白,心底已有几分明了:
西海近年来仗着地势富饶、人丁兴旺,没少惹是生非,而父王更是沉迷酒色,趁仙妖大战之际无视天界天规、玩忽职守,害得无数生灵流离失所,肃长琴恐怕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此番她和诸骁成婚,更成为了对方暴怒的锁链,这一次,天帝迟迟没有撤兵,说不准.....是想直接荡平水龙宫。
想到这一层,鸢沅的双手一阵哆嗦,不慎把海螺丢在了地上。
“陛下饶命,小女、小女回去后....定,定会好生规劝父王....”
肃长琴冷冷地看着她,一脚把海螺踢到她手边,又嗤笑道:“你也得有命回去才行,吹。”
他喝了酒,一双美眸骁野横戾,唇色潋滟,脸庞冷若冰霜,愈加夺人心魄,让天宫的仙雾都凝固了起来。
“是....是....!”巨大的恐惧压迫之下,鸢沅拾起海螺,颤抖地放在唇边,缓缓吹奏起来。
她整个人抖得如风中枯叶,可吹出的乐曲却空灵好听,引人向往。
肃长琴沉着脸仔细地听,忽然之间,他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身体,双目一震,眼前蓦然浮现出五百年前的情景。
天帝生于九天,全身上下都聚集了万物精华和灵气,因此他的感知远在众仙之上,不论是痛苦还是欢愉,他的触觉、听觉和味觉感知都比旁人强成千上万倍,所以此刻才能看到鸢沅脑海里的记忆。
只见空旷的海岸边,小狼倒在肆虐的海水和漆黑的礁石之间,它的毛发下面有一滩血,看起来已然奄奄一息.....
原来在他走后,单纯的小狼又遭到了附近村子的袭击。
这时,一名身披麻布,面貌清秀的少女带着鱼叉从海水里游来,将小狼捡到了安全的地方,给它遮风挡雨,仔细地喂了水,清理伤口,照料了整整半月。
而这名少女,正是后来的三公主,鸢沅。
“够了......够了!”
眼睁睁看到小狼和旁人朝夕相处,依赖着别人的样子,肃长琴气的浑身发抖,立即抬起手,挥动衣袖,隔空打碎了鸢沅手里的海螺。
“啊呃!陛....陛下....”鸢沅被海螺划伤了手心,连忙停下动作,仓惶不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肃长琴回过神,神色变了又变,忽而冷笑道:
“果然有点本事,不过比起西海的靡靡之音,还是欠了些火候.....”
说着,他负手缓缓踱步,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眉目一亮:
“朕这天宫里也有奏曲儿的,比你要高明许多,来人,听朕命令,从今日起,西海鸢沅就留在天庭,和婢女们修习乐曲,什么时候修习好了,再回西海也不迟。”
听了这话,鸢沅的脸蛋泛起一缕青白色,双唇不停地抖动起来。
她是想留在天宫,做梦都想,可眼下肃长琴话里话外之意,不光是让她做个无名的婢女,遭人耻笑,更是要把她软禁在这里,
再怎么说,她都是西海的三公主,岂能承受此等奇耻大辱?!
“陛下,我乃西海的三公主,就算触碰了天规天条,也不该被贬成婢女,陛下就不怕消息传出去,损害我西海颜面,逼父王上天庭抢人吗?”她屈辱地咬紧牙齿,尖声质问道。
鸢沅这话说出口,在场众人都为她捏了把汗:这不是公然挑衅天帝,宣告自个儿要造反吗?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肃长琴的神态依旧平静:
“公主?好,朕姑且叫你一声公主,朕要问问渔女出身的鸢公主,为何鱼的命如此低贱,总是任人宰割?”
他这一句,更戳到了鸢沅的痛处,她怒瞪着双眼,哑声道:“小女不知。”
“因为鱼离不开水,离了水就会死。”肃长琴的声音在天宫里回荡,庄严而清冷:
“这就是鱼最致命的弱点,而你,你的西海,你的父王,早已漏洞百出,岌岌可危,朕倒要看看,离了水,你们能搅出什么风浪。”
说罢,他抬手变出一只鱼的幻影,放在掌心里微微使力,眨眼间,那只鱼就四分五裂,迸溅出一道血水。
“啊啊——!别过来!”
明明只是幻象,鸢沅却觉得真有血溅到了自己脸上,她大叫着后退,吓得花容失色。
“.....废物。”肃长琴瞥了她一眼,叹息道。
“小女....小女明白了。”鸢沅从恐惧中惊醒,忽然颤声道:“陛下这是要逼死我!”
“随你怎么想。”
“既然如此,陛下也不会有好结果,你身为天帝,本该断绝七情六欲.....”
“可你!你却对妖族之首的狼王存了私心,日日肖想,你算什么天帝?!你有何、有何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决定芸芸众生的命运?!”
面对肃长琴的冷漠狠绝,鸢沅内心清楚,西海要亡是已成定局的事,因而她只有换上另一副脸色,大声将肃长琴对诸骁的心思吼出来,以此羞辱对方。
令她没想到的是,听见她放肆大胆的话,肃长琴连瞳孔都未颤动半分,反倒淡漠一笑,蛮横道:
“朕就是肖想他,朕不仅肖想,还要他跪下来,接受朕的肖想,谁又能奈朕何?”
鸢沅顿时错愕不已,面色因愤恨涨得血红,不知该怎么回击他。
而他们身边的众人也低下头,似乎对天帝的放浪早就习以为常。
“把她带到奴侍庭,听候朕的发落。”
肃长琴冲天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把人带下去。
“不——不!肃长琴,我鸢沅就算是死,也不会当一个贱婢!”
“三公主,你!陛下,不好了,三公主服毒自戕了!”
就在天兵要将人带走时,鸢沅的嘴边突然冒出两缕黑红色的血水,面容也因毒药渐渐苍老枯萎。
“什么?!都让开——!”肃长琴脸色一沉,立刻拂袖挥开了天兵。
抬起鸢沅的下颌,看到她青黑的面孔,肃长琴汇聚起深厚的灵力,试图把她体内的毒逼出来,可那毒药不知是什么来路,竟和鸢沅的身体合二为一,在她体内迅速扩散开来。
很快,仙宫上下就弥漫开一股腐朽的腥臭味。
“不好,是尸毒!”
有天兵连忙用衣袖遮住口鼻,畏惧地看向不成人形的三公主。
“肃长琴....诸骁永远都不会接受你,当他知道你、咳呃....杀了我,天宫将永无宁日!”
“没有朕准许,你休想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眼看鸢沅的肉身快要破碎,肃长琴当机立断,将手覆盖在她的天灵盖上,忍着感知到的巨痛,从她体内抽出一缕魂魄。
“呃,咳啊——肃长琴,我要天界永无宁日!永无宁日!”
鸢沅消逝的瞬间,她的双眼、两耳和鼻孔都流出大量腥黑的血水,周遭的天兵见状,纷纷吓得白了脸色,连连后退。
肃长琴却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用手护住鸢沅的一丝幽魂,向其注入源源不断的灵力,驱除那魂灵上的尸毒污浊。
看到天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心悬到了嗓子眼。
这尸毒是从含恨死去、怨气滔天的妖族身上挖出的心、肝、脾、脏所炼化而成,不光能置人于死地,更带着无法破解的歹毒诅咒,能够侵蚀人的魂魄,使被毒害者浑身溃烂而死、如同坠入地狱的油锅,
就算是仙体,也难逃这样的疼痛。
而天帝此时正施加所有的灵气挽救鸢沅的最后一点魂魄,他自身亦要承受被反噬的疼痛。
“来人。”
“陛、陛下.....属下在!”
在众人的瞩目下,肃长琴收回手,稳住声线道:
“去,到魁斗山告诉诸骁,想救这个女人的命,就到天庭来见朕。”
“.....是!”天兵得了命令,急忙踩着流云飞向猩红的妖山。
见他远去,肃长琴收回手,冷冷地望向在场众人:
“在这女人的魂儿彻底死在天庭前,谁也不准走漏半点风声,若让朕发现,就像她一样,滚远一点自戕吧,别脏了朕的眼。”
听着天帝毒辣的骂声,仙家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说什么又不敢,只好匆匆离去。
“是!小仙(小人)等遵旨、告退——”
所有人离开后,长身而立的肃长琴面容忽然变得苍白,他极力维持的淡然自若骤然崩塌,忍不住痛叫了一声。
“陛下——!”
只听砰叽两声,了了突然从云朵里飞出来,它拖着灯尾绕到肃长琴面前,担忧地看着他:
“陛下,您怎么样了?为什么要救她?您都快被痛死了.....”
肃长琴护住手里的幽魂,闭上眼,摇了摇头:“朕不能杀她,倘若没有她,小狼的命早就没了。”
“没有小狼,何来如今的狼王诸骁?”
“这一条命是定数,朕就算憎死她、恨死她,也不能就这么杀之。”
“朕要倾尽全力保她,让她眼睁睁看诸骁对朕心悦诚服、看着朕和诸骁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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