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电工们不敢靠近劝架,因为如果纪浮没猜错的话,他们才是分包单位的正经工人,估计这群水电工都是工头和经理喊来干散活儿的。

于是电工们埋头继续干活,纪浮倒是没法退回之前站的地儿了,因为两拨人已经气势汹汹地要干。

他还站在万荻声背后,万荻声关掉设备,看了看两边人,伸手拉了一下纪浮,把他拉到自己身侧,低声说:“先等等吧。”

万荻声不想节外生枝,纪浮也是一样。旁边有老师傅上前摆手说“哎呀算了算了都是讨生活的”,被几个人呛了回去“有你什么屁事”,老师傅也就不说话了。

工地斗殴事件并不稀罕,工地和工位不一样,工位上的人有时候单单是从椅子站起来都会眼晕一下,和同事有什么矛盾纠纷,在眼前一黑的瞬间立刻转变成是不是要去体检了,以及回想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

说害怕纪浮没有多怕,工人们抄着家伙就招呼上去,两边人连骂带打,墙上贴着的A3纸打印的“安全施工守则”被铁棍从中割开,唰啦掉下来一半。

水电班组的人自觉默默后退到墙根,万荻声手里有设备,连着线,水平仪也倒了,他有点烦。

旁边电工师傅不停跟他俩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避一避,估计会闹大。

纪浮的想法也是先躲躲,他贴近万荻声,说:“先出去叫经理来吧,他们这样搞不好还要报警,我们……哎!!”

从那群人之中飞出一根堪比破伤风之刃的棍子,迎着万荻声的面门直插过来。

纪浮身体比理智快,万荻声甚至没来得及扔掉手上的切割机,因为他没想到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纪浮会用手挡住自己脸。

确切点说是挡住自己戴着护具的脸,他懵了,根本用不着的,他脸上有护具头上有安全帽。

纪浮“嘶”着倒抽一口气,整个表情像是咬到了溃疡,转头别开脸,角度刚好是脸朝着万荻声的肩膀,干脆一脸按了上去。

“哎我的天……”纪浮咬着牙,“这么疼。”

“你……”万荻声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你这是……”

万荻声不好说他,他第一次来工地,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万荻声转身把机器放下,将他手拿过来一看。

手背上硬币那么大的口子在冒血。

“我忘记你脸上有面罩。”纪浮疼得声音发抖,“本能反应,扎手总比扎脸强。”

“走吧我带你去打针。”

“不用。”

“打破伤风。”万荻声说。

“我今年打过,那一针管三年还是管五年的,不用。”

工地经理和工头带了几个人进来,拿了个大铁锅和纪浮不认识的看起来像是剪刀撑的一部分的棍子。纪浮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捂住耳朵。

果然。

那两个铁质物体在空空的楼层中回荡着如撞钟般“咣咣”巨响,纪浮只能闭一闭眼睛。

“搞什么!!”工头底气十足声音洪亮,“不能干都他妈别干!”

纪浮伤的是右手,很不巧。

万荻声提前收工走了,拿了他和纪浮的日结工资,走前工头叫他把买药的包扎的收据什么的收好拍给他,之后再来结。

附近有个中西医结合医院,纪浮在清创室里消毒和包扎。因为他破伤风不是在瑁城打的,医院查不到接种记录,医生叫他签个知情书,万荻声发现纪浮的左手也能写字。

“哎。”纪浮叹气。

纪浮右手被捆得很僵硬,连着除开大拇指的四根手指都捆上了,医生叫他右手先别用,手指动掌骨也跟着动,容易出血。所以回去倒盐巷子的路上,纪浮在摩托后座,右手不能用,只能用左手抱住万荻声的腰。

晚上万荻声七点就关门了,纪浮原想说没有必要,他本来也就坐那儿没什么事情干,万荻声还是锁门上楼回家。

邓宇搬走后602显得宽敞了些,也可能是纪浮的错觉,因为主要是卫生间洗手台变宽敞了,牙刷杯从三个减为两个。

他左右手都能用,刷牙的姿态稍微有点奇怪,但起码能刷干净。

但是他左手拿起刮胡刀的时候……有点困难。

纪浮冒了些胡茬,其实可以暂时不管,但他有点接受不了。左手捏着刮胡刀比划了几下,又琢磨着要不要拿个什么东西把刮胡刀捆在大拇指上?

或许是他在卫生间里呆了太久,万荻声过来敲门了:“你是不是手不方便?”

纪浮先在镜子前愣了下,他视线先看了看镜子里映出的自己身后发黄的瓷砖,挣扎片刻,说:“是。”

“在做什么?”万荻声问。

“刮胡子。”

“……”万荻声沉默了下,“我进来帮你?”

纪浮没有锁门,放下刮胡刀把门打开,朝他笑笑:“左手刷牙洗脸还行,刮胡子怕把自己脸划烂。”

万荻声“嗯”了下,从水池面上拿起刮胡刀,打开水龙头冲了冲,一甩水,动作停滞了。

莫名其妙的,万荻声动作一停,纪浮也跟着不动了。

“怎么了?”纪浮很小声地问。

“我……”万荻声站直,“我不会给别人刮。”

“喔。”

纪浮明白,这就像是面对面不会帮别人扎头发或者系鞋带,反手了。

纪浮的身高在他眉眼之间,这么近的距离需要稍微抬头:“那、那还是算了吧,我忍几天。”

万荻声有一种“报恩”感,虽然不明显,但很努力。他攥着刮胡刀,没让道儿,这卫生间太小了,万荻声不让开,纪浮没法出去。

“这样。”万荻声咽了下,“我可以站在你后面,这样就顺手了。”

万荻声用热毛巾捂着纪浮的下半张脸,镜子里只露出一双眼。万荻声身量更高大,从镜子里看,完全贴在他后背的姿态像是在捕食。

大约半分钟后,万荻声放下毛巾,把剃须膏抹在纪浮的下巴。被热毛巾敷过后胡茬软了很多,接着,万荻声一只手钳住他下颌两端,固定住。

下一刻,冰凉的刀片从耳根下方刮过来,万荻声的手很稳。纪浮有点视野模糊,他紧张,因为有另一个人拿着刀片在自己脸上游走,他也心跳很快,万荻声身上有香皂和机油汽油以及尘埃的混合味道,这些味道像气流在环绕他。

……“谢谢啊。”纪浮自己用打湿的毛巾擦干净,凑近镜子看了看。

万荻声刮得很干净,匆匆丢下一句“不客气”就从卫生间溜了,溜得特别快,纪浮都没来得及再夸他两句。

时间还早,没到睡觉的点。

万荻声说去天台抽根烟,纪浮想都没想跟着一起上来了。

快九点,冷得很,但天台没什么风,附近有高层建筑挡着了。万荻声看看他,稍微站远了两步。邓宇不在的时候这两个人话很少。

“对了。”纪浮说,“我刚收到工地经理转账了。”

“嗯。”

“六百多,赶上我一个月工资了。”纪浮笑笑。

万荻声跟着笑了下:“因为程倩在城里上班的广告公司一个月给她开一千五,邓宇就想,包吃住划掉一半多,七百差不多了。”

他解释完,又看看纪浮。纪浮和他不一样,他每次来天台是喜欢往上看,看远处的居民楼写字楼,纪浮向下看倒盐巷子。

“你为什么愿意七百块?”万荻声问。

“因为这儿是我老家,还有我不想努力了。”

“什么?”

纪浮转头看他,头侧过来的时候头发被风卷了卷,说:“我以前跟你差不多拼命,通宵加班回家洗个澡继续上班,累死累活不敢体检,后来发现我赚的钱,我买的房子车子,我的那些股票,说没就没。”

“所以……”

“所以七百块包吃住就意味着在你这里我不用努力。”纪浮笑起来,从搭着栏杆换成靠着的姿势,脑袋往后仰了仰,“万老板,我以前在京城光是车位一个月租金就两千,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了。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甚至我都不知道生活是什么。”

“但你不一样。”纪浮又说,“你目标很明确。”

“你怎么知道?”万荻声夹下烟,侧过来,手臂放在栏杆上看着他。

纪浮说:“你银行卡是法院冻的吗?所以微信不能转账。”

“是。”

“对啊,所以你想要的就是赚钱。”

“大部分人都要赚钱。”

“拼命赚钱。”

“不一样吗?”

纪浮想了想:“有些区别吧,说不好。”

万荻声没说话,咬上烟低头吸了一口。他又看看纪浮,有种错觉,一阵风就能把他从这儿吹走。不是说纪浮多么纤薄,是他觉得纪浮很轻,而不是像自己,用力想要扎根,别被吹走。

他没见过这样的人。

纪浮又说:“哎——以前总听别人说‘人生就是去码头整点薯条’,结果我人到了码头发现自己是薯条。”

万荻声扑哧笑了,他也刷到过这句话:“为什么?你想说什么?”

“给我涨点工资吧。”

“你不是不想努力?”

“太少了呀万老板,下午想买个咖啡都没舍得。”纪浮扬了扬右手给他看,“我给你当学徒呗,以后你干活我给你打下手,你揍人我给你套麻袋,你杀人我给你抛尸,但我抛尸的时候你得望风。”

万荻声笑得差点被烟呛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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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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