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深夜,房门被敲响,孟阔赔笑着探出半边脑袋:“哥。”
孟绪初正趴在鱼缸前看鱼。
他房间里有一面玻璃鱼缸,是当初江骞说他住的地方活物太少,就算养些花啊草啊的都是静物,太凄凉,提议他装上的。
一开始孟绪初觉得无所谓,几条鱼而已,不影响什么,也不改变什么,就由他去了。
可真当这面鱼缸出现在每天起卧的地方,日复一日面对着,孟绪初竟然也开始习惯看鱼。
孟阔时常看见他趴在鱼缸前发呆,说不准是在思考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放空。
现在也是这样,孟绪初枕着手臂,仰着脸看那些鱼上游下潜,眼珠随着摇曳的尾翼转动。
听见声音也没有挪开,“干什么?”
孟阔讨好的,“这不来赔礼道歉了吗。”
孟绪初无声地笑了下,打趣道:“赔什么礼,道什么歉?”
“哎呀哥你就别笑我了,”孟阔抱着他那颗圆不溜秋的脑袋,头发都搓乱了:“我发誓我不是在说你!”
“哦?”
“别哦了,你说我怎么可能针对你呢是吧?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大哥必须是全世界最**的男人。”
“你必不可能矫情!”
“你也不是黄花大闺女!”
孟绪初忍着笑:“你意思是江骞是了?”
孟阔毫无负担信口开河:“那只能是他,热爱养花养草养金鱼,还带回来一只那么可爱的小宠物,铁汉柔情呐。”
“……那只立起来比人还高的狼狗吗?”
孟阔:“……狼狗怎么了,狼狗刚出生的时候也是小小一只很可爱呢,它现在只是长大了,这不能怪它。”
孟绪初再也忍不住笑出声,他都要佩服孟阔这人的语言水平了。
见总算把孟绪初逗笑,孟阔松了口气,靠近几步,指着鱼缸问:“要不要喂点饲料?大半夜的也给鱼兄弟们整点夜宵啊。”
“需要吗?”孟绪初抬头,眼神很认真:“但之前阿骞好像喂过了,我怕把它们撑死。”
“呃……”孟阔拿起饲料又放下:“那还是算了。”想想又觉得不至于:“不是说鱼一般都很能吃,要撑死还挺难的么?”
“是吗?”孟绪初摇头:“我不懂这个。”
从小到大孟绪初唯一照料过的活物就是自己,事实证明他在这方面毫无天赋,于是很早就打消了祸害其他生灵的念头。
这一缸鱼基本都是江骞在照料,王阿姨偶尔会帮忙喂点鱼食,孟绪初只负责观赏。
但他也听说过,用来观赏的鱼类普遍寿命都不长。
他不知道这一缸鱼死过几轮,换过几回,反正每天醒来看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就当它们一直活到了现在。
孟绪初伸出手,指尖碰了碰玻璃,吓到了一只靠得近的鱼,摇着尾巴弹开,掀起一层层波纹。
他露出笑容,收回手,眼睛和玻璃里的水一样盈盈透明。
“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吧。”
“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孟绪初直起身,靠回椅子里:“这么晚了,你过来应该不是只找我聊天吧?”
见什么都瞒不过他,孟阔低头笑了笑,找来一把椅子坐下。
“现在2部那边好像出乱子了,听说是因为董事长要把穆天诚调过去?”
“嗯。”孟绪初点了点头,“刚决定的,任命可能过两天就下来。2部这么多年一直在姑姑手里,突然把穆天诚调过去,她心里不痛快也正常。”
“可是……”孟阔皱起眉。
“想说什么?”
孟阔似乎有点困惑:“穆天诚原本是要来咱们这儿的,但他一回来你俩就闹得不太愉快,董事长这时候改变主意,就是还是偏心你的意思?”
孟绪初看着他,眼中渐渐透出笑意:“你要真这么觉得,现在就不会是这个表情了。”
孟阔叹了口气,“我是觉得不太对,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
“可能,董事长原本就没打算让他进本部吧。”孟绪初说。
“啊?”孟阔一头雾水,“什么意思,真要这样那干嘛不直接给他调去2部,还绕这么大一弯子。”
孟绪初微微一笑:“直接调过去,矛头不就对准他自个儿了吗。”
孟阔霎时一愣,后知后觉的冷意爬上心底。
“你是说……”
孟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想的。
穆蓉长年掌管2部,到现在几乎快要形成独立的体系,穆海德早就有心干预,又不愿自己开口,落得小妹埋怨。
于是先放个烟雾弹,让所有人都以为穆天诚这次回来要进的是本部,这时候孟绪初再出来闹一闹,他就好显得是无奈之下才临时将穆天诚调去2部。
这样矛盾就从姑姑和二伯两家,变成他们和孟绪初三家的混战,穆海德好自己高坐钓鱼台。
“这董事长也太……”孟阔倒吸着气:“也太精了。”
孟绪初笑起来:“这有什么,他是董事长,总要有点自己的手段。”
“所以你当时对付穆天诚,也是故意的?”
孟绪初不置可否,“董事长想要,我没必要跟他对着干,总之不影响我们。”
“怎么不影响啊,”孟阔要急死了,“现在整得就像董事长是因为偏心你才把穆天诚调走的,就穆蓉那急脾气,肯定怨上咱们了,保不定明儿个就来闹!”
孟绪初笑起来:“你不会真以为咱们能全身而退吧?”
孟阔一哽。
孟绪初说:“董事长长期半退,但又不愿意真的放权,我们几家谁过得太舒坦,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大家都在浑水里,要是我们太干净,你说董事长看着扎不扎眼?”
孟阔瞳孔缩了缩,似乎从没往着方面想过。
他看着孟绪初,余光不自觉流向他右手食指上的那颗红宝石。
那当真是质地绝佳到世所罕见的宝石。
是当年林承安花天价拍卖下来,做成戒指送给亲姐林涧的结婚礼物,一直是林涧最钟爱的首饰。
林涧去世后,这枚戒指被穆海德视为亡妻爱物,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直到后来那场严重的船难,孟绪初从死神手里救了穆海德一命,这枚戒指才从保险柜重见天日,被转赠给孟绪初,以示穆海德的感激之情。
如此贵重的宝石,如此贵重的情义,一直以来都为人所乐道。
所有人都说穆海德最偏心孟绪初,最信任孟绪初。
可事实却好像不是这样……
孟阔觉得有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想不通的,这种感觉很难受,像在咀嚼一段枯草。
“董事长他……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谁知道呢。”
孟绪初声音很轻。
他向后仰了仰,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像没入幽暗的水潭,连神态都变得模糊。
大概是孟阔的纠结太过明显,孟绪初不由的笑了笑,“别想太多了,局面混乱一点不见得是坏事。”
孟阔只得沉重地点头。
“总之现在真正杠上的姑姑和二伯两家,”孟绪初说,“咱们也没真的损失什么,卖董事长一个人情,不亏。再说——”
他一挑眉,“先踩进浑水里,到时候搅动起来不是更方便吗?”
孟阔怔怔地看着他,脑子里转了好几转,眼睛逐渐亮起来。
孟绪初弯起嘴角,“你先好好盯着穆庭樾那边。”
孟阔郑重地应下:“我明白的。”
孟绪初笑着摇了摇头,他有点累了,在阴影里坐了会儿,忽的抬起手,食指动了动。
粼粼波光下,红宝石闪烁古朴沉静的光泽,像海面腾起的血红圆月。
他摘掉戒指,放到一旁桌面上,站起身。
“回去睡觉吧,我去泡个澡。”
·
之后一连三天,孟绪初都没有出过门。
第三天下午,江骞来找孟绪初,孟绪初午睡刚醒,窝在床上不想动。
这天天气很差,从早上开始就灰蒙蒙的,云层又厚又密,压得很低,酝酿着今年雨季的第一场雨。
孟绪初房间里昏暗一片。
他把窗帘拉上了,窗户关得死死的,使外面呼啸的风声到这里时,只剩下细微的一点。
江骞判断他早就醒了,但他只是用手遮着额头,一动不动侧躺在床上。
江骞于是喊了他一声,又等了几秒,他才移开手,一双深黑的眼睛看过来。
他眼睛好像也是湿的,但不是因为哭过,只是单纯被什么水啊雾啊的浸湿了。
江骞暗暗觉得不对,蹲在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但整个人湿透了。
明明雨还没下下来,他却已经像在大雨里走了一圈。
“这么难受吗?”江骞问。
每到雨季孟绪初总会不舒服,大雨和糟糕的天气会让他的旧伤反复发作、发炎,疼痛刺骨。
但今年似乎更加严重,江骞不确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琢磨着叫医生过来看看,拿出手机。
孟绪初似乎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抽走手机,撂在一边,撑着床起身。
江骞扶了他一把,把枕头立起来,孟绪初倚在软绵绵的枕头上,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不用叫医生,”他说,“做了个噩梦,一下没缓过来。”
江骞皱眉,显然不信:“你从来没有被噩梦吓成这样过。”
应该说,以江骞对孟绪初的了解,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把他吓得满头大汗。
孟绪初弯了弯眼睛:“是鬼压床。”
江骞脸色古怪起来:“那是什么?”
“…………”
孟绪初忘了,江骞的中文还不足以毫无障碍地理解这种俗称,但他一时又想不起鬼压床的医学名称怎么说,只能陷入沉默。
按江骞此刻的表情,应该已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了。
窗外响起隐约的雷声,孟绪初闭了闭眼,捂着唇咳起来。
他很久没喝水,又出了一身汗,咽喉里火烧火燎的。
江骞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闷雷还在绵延不绝,孟绪初喝了两口,忽然说:“再帮我拿点药吧,消炎和止痛的。”
那面大鱼缸后有一排置物架,孟绪初的药都放在第二层抽屉里,江骞对此熟门熟路,按照指示选了几样。
某个瞬间,窗外划过一道巨大的闪电,拉紧窗帘的卧室都被映出惨白的亮光。
紧接着,爆裂雷声呼啸而来。
江骞恍惚听到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猛地转身,看到孟绪初撑着床,低着头,鱼缸的波纹模糊了他的身形。
他不知道是哪里疼,还是吓坏了,玻璃杯在地上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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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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