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时疫

林绯云这回不仅带来了医馆里的弟子,还领了许多生面孔,不知是否是凤二娘那儿的手下。

他们武艺高强,而同济堂的弟子就算武功平平,但应对这些正在病中,身体虚乏的暴徒却也足够。

他们的目的皆是为了救出王好好,并无意要杀害百姓,就算动手最多也不过是拳打脚踢。

待林绯云把王好好带下高台后,凤二娘那儿的手下也无心与百姓混战。他们把王好好一行人护送出了民巷,直到他们安稳回了医馆后才告辞离去。

林绯云看见王好好的身上沾了不少脏污,表现得最为哀恸。一到医馆,林绯云刚想为王好好寻换洗的衣裳,王好好便率先发话道:

“你没受伤吧,身上可有伤口?快去洗手,这些脏污之物可碰不得。”

林绯云见她到了这时候居然还在关怀自己,止不住悲上心头,触动万分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好好姐姐……”

王好好脸上并无什么悲喜情绪的变化,照旧沉稳地把自己的事交代了下去:

“你快把手洗干净,给我寻件新的衣裳,接下来的日子单独分个房间给我,我得跟你们隔开。”

林绯云抽泣着退了下去,心中哀痛的同时却有酸涩难解的疑惑。

方才那些暴民污蔑羞辱王好好的行径她都瞧见了,她气不可遏,简直恨不得当场手撕了那泼王好好一身脏水的暴徒。

她知晓王好好一贯是个克制冷静的人,可为何遭遇了这样大的折辱,她还照旧不动声色。

为什么……为什么……

林绯云忽然觉得,她宁愿就是看见王好好对此哀哭,也比瞧见她不动声色好。前者还像是个有正常喜怒的活人,而后者,却连活人的气息都没多少了。

她当久了百姓口中的观音,是不是连自己的悲喜都忘了。

她为什么不难过、不气恼,不痛苦这世上的百姓上一秒还求她施恩,下一秒就往她身上泼最污秽的粪水。

他们肯定是欺负王好好不过是个年轻的姑娘家,看中她们两个女子形单影只好欺负。才柿子捡软的掐,急着给她安罪名,靠烧死王好好来泄恨。

这帮人……这帮……枉顾道义的暴徒……

林绯云越想越气,自己都没顾上自己哭了一整路。她去后头的水井那儿正打算挑水净手,就见医馆后院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了。

在医馆做事多年的天冬看见林绯云哭得两眼都要肿成核桃了,只得出于好心安慰的目的夸她道:

“别哭了,好在王堂主已经成功被救出来了,今日还得多亏你替我们找人引路,你果然是个会做事的。”

林绯云无心去听这肯定和夸赞,仍是自顾自哀哭道:“好好姐姐……他们这些人好过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好好姐姐……”

坐在天冬旁边的杜衡叹气道:“眼下时局正乱,这种失了理智聚众凌弱的事数不胜数,也是无奈……”

“好在我们出现得及时,若堂主有什么三长两短……”

“堂主做事一向自有分寸,无需我们太担心她……”

天冬和杜衡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时,林绯云终像是忍不住似的大吼了起来:

“你们凭什么不关心她!你们凭什么因为她做事有分寸,就觉得她不会难过,觉得她遭遇暴徒时不会害怕……”

她这番激动的气话一出口,杜衡和天冬也猜到了她是在发泄情绪。杜衡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劝她道:

“我们同济堂建堂以来,遭受的流言蜚语、污蔑诽谤数不胜数。历任堂主苦心经营多年,才好容易在北直隶攒出了点名望。

可名望这种东西,积攒艰难,毁掉却易……每任堂主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是好好她自己选的路……”

天冬也收起了谈话的闲散心思,严肃地附和起了杜衡的话:

“是啊,你如今心疼王堂主,可她当初被平阳王爷看上的时候,她不是也没有自知惜福地选择嫁进天家。嫁进天家可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比我们这样在外奔忙、被人污蔑来的安稳吗?”

“再说那平阳王后头娶的王妃,除了家世显赫外,品行样貌有哪样可跟我们堂主相比。更别说平阳王爷还对堂主痴情多年,庆王府到后头都松了口了。

有这样享福的机会摆在王堂主跟前,可是王堂主自己不乐意选这条路,她不愿过得轻松富贵。”

“如今这样,皆是她自己选的,能怨谁去……”

林绯云虽然心中哀痛,但也不是只会发泄情绪脾气的鲁莽姑娘,岂能不知天冬和杜衡的话所言不虚?

尽管事实如此,但林绯云仍旧觉得自己心中有某个角落在愤恨难平: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好好姐姐这样好的人却要遭受这些。

为什么那个小肚鸡肠、还要找人讥讽好好姐姐的平阳王妃却能过得这样好,她就可以一直在享福,为什么会这样……这世上为什么不是好人有好报……”

天冬和杜衡相看无言,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林绯云。这个问题问得太过于空泛,而他们当前在城门乡的困境却又是实打实的。

一个是空谈,一个是实事,如何联系在一处给她解惑?难题不解、误会不消,就永无破局之日。

天冬虽不知如何答好这个问题,但打岔逗小姑娘的本事却还有那么几分。他见林绯云一直哭个没完,仰起头嬉皮笑脸地对她说道:

“你如今哭什么,有那工夫还不回去看看王堂主。再者说了,你怎知王堂主不会好人有好报呢?她拒绝平阳王爷,那还是不因为郡王妃的身份都不够显赫。

王堂主这么好的姑娘,到时候直接来个国君配她,直接许她一国之后的身份,够不够享福,够不够尊贵?”

天冬这无心的打趣话正戳中林绯云的那点隐秘的小心思,林绯云就跟被揭了底似的脸红害臊起来。她赶忙净完了手,没好气地冲天冬叫喊道:

“让你胡说!什么国君来配,乱七八糟的!净乌鸦嘴!”

天冬见她脸红,更是起了兴致,续着方才的话题笑着:

“怎么就乌鸦嘴了?方才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觉得嫁进天家那才叫享福。既是要享福,区区郡王算什么显赫啊,不如直接嫁给皇上母仪天下去……”

“让你胡说!闭上你的嘴!”

林绯云没好气地把手上的水瓢朝他扔了过去,甩下他气鼓鼓地就转身走了。

她明白天冬定以为她这样是在耍小孩子脾气,殊不知她的心里早知晓林氏对王好好婚事的安排。

当初凤二娘接她们去凤阳府时,王好好就告诉过她这个秘密。

她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把这事儿泄露出去,林绯云亦对王好好信誓旦旦地担保过。这是她们共同的秘密,更是王好好信赖她、把她当心腹的表现。

林绯云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如今被天冬误打误撞地说准了,反倒让林绯云惶恐不安,可又不好直说出去。

她甩下天冬,给王好好寻来干净衣裳后,王好好随即便给自己单独寻了个居住的屋子,不许任何人入内。

林绯云正诧异着王好好这般做的缘由时,最坏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那日进民巷中被泼了一身脏水的王好好,在回来后的隔天就发起了高热,呕吐不止,饮食难进——她染上了时疫。

——

晨曦降临,刚开张的万金酒楼内并无酒客,但大堂内酒水倾倒、置杯放碗的声音却一直此起彼伏,不成韵调,只碰撞出种杂乱烦闷感,正衬着饮酒之人阴郁的脸色。

“二娘,别喝了。”

眼见桌上的酒坛越累越多,万金酒楼的掌柜仇飞关终究还是肉疼起了自己的藏酒,忍不住劝起了喜好借酒消愁、脾性乖张的凤二娘。

凤二娘头也没抬,只顾兀自喝酒,仇飞关无奈地说道:

“你就是喝上再多,三小姐得时疫的事也改不了。当初可是你领她来凤阳府的,你不得对她负责到底?”

“这帮子刁民!”

凤二娘怒不可遏地摔碎了手中酒碗,骂骂咧咧地开口道:

“千算万算,交代好了贼兵,交代好了手下,就是没算到还有这种刁民!病到走路都歪歪扭扭了,他们还有心思迫害弱女子,拿女子出气哩!”

仇飞关对此苦笑不已:“你还真是个说什么就来什么的人。前脚刚说希望三小姐吃点苦头,后脚三小姐就被拐去民巷染上了时疫。

若不是我知晓你往日作风,我差点都要以为是你提前交代好了那些刁民为难三小姐……”

“哎呦,谁敢为难这祖宗哟。她哪儿是什么三小姐,她是我们的活菩萨,行了吧!”

凤二娘愤愤然地猛敲起了桌面,对着仇飞关侧目揣测道:

“那群刁民虽可恶,但我不信以她的功夫会躲不开这帮刁民,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我们给她提前送药材?”

仇飞关顿时面露惊异:“哪儿有人主动上赶着要染时疫的,这可是玩命的事。眼下先别管这些了,派人和赵严崇说了三小姐的事没?”

“怎么没说,昨日医馆的消息一传出来,我就紧着派人说了。”

“我看单派人去还不够,你怎么着也得亲自出面,才能让赵严崇上心。他可一直记挂着你呢……”

“碰见他可真晦气,我凤二娘才不爱搭理这种男人!”

凤二娘虽心里不愿,但也知晓王好好那儿的情况拖不得。好歹是她把她引来了凤阳府,若真出了三长两短,她可如何去和主公交代?

凤二娘自认倒霉地深叹了口气,对着仇飞关碎碎念道:

“我凤二娘虽然惯爱与人谈些风月情事,但对他这种不讲人性的人……啧,我若是去了,你可务必接应我!我都嫌往他那儿待久了晦气!”

“那是自然的,咱俩可是老相识了,我怎可能会独自放你去啊……”

仇飞关笑着应承了下来,顺手拿过了凤二娘眼皮子底下的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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