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演戏

在赵元亮人头落地,其下的人马都为赵严崇所占后,赵严崇便在凤阳府周遭放下了话。

他说凤阳府内形势危急、物资短缺,只要能医好凤阳府内百姓的时疫,他愿向林氏投诚,换取百姓安宁。

这话一出,赵严崇想得民心立威的意图昭然若揭。他不仅对林氏表达了诚意,还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城门乡。

他知晓同济堂已经钻研出了医治时疫的法子,因而定要求见同济堂的堂主,恳请同济堂与他一同救治百姓。

他能在杀掉赵元亮后,立刻就明白同济堂这儿已有药方,王好好也猜到了这定是凤二娘透露出的消息。

毕竟自同济堂自研究出药方后,凤二娘就最先来打探了情报,动作比谁都快。

他们原来是一伙的,难怪凤二娘能罩着同济堂在贼兵眼皮子底下横,他们原来早有预谋,沆瀣一气。

赵严崇之所以要马不停蹄赶着来见她,定是想在百姓跟前演一出好戏。凤二娘还生怕王好好临时耍小姐脾气,特地提前寄来书信劝王好好配合些。

医治好百姓的时疫是实打实的功绩,拿去给谁立威都是一步好棋。

只要配合赵严崇在城门乡把戏演好了,她不仅能护自身,还能把同济堂和她的名号在南直隶顺带传出去。

王好好虽不喜他们的做派,但也并没到蠢笨的那一步。赵严崇当下联合林氏手握重兵,他们就算再不平不忿,也不可能做以卵击石的事。

王好好默认了他们的举动后,赵严崇就紧赶着来到了城门乡。他来城门乡的那日引得不少百姓暗自瞧看。

赵严崇先是在城门那儿嘱咐好了手下兵士不许叨扰百姓,随即便不顾休息,急着要往同济堂的医馆走。

他这种带兵之人不论走到哪儿都阵仗偌大。哪怕人还未走到医馆门口,百姓邻里就已经把消息口口相传带到了同济堂附近。

王好好知晓该来的早晚会来,与其等着赵严崇在门外装模作样地耐心敲门,倒不如把门敞开,坦荡荡地见他。

她大病初愈后面色憔悴,本不想顶着病容去给人置喙。但当下条件简陋,又无脂粉给她强扮朝气。

王好好只得换了件干净显气色的鲜亮衣裳,带着同济堂的所有弟子,端坐在大堂内等着他来。

林绯云侍立在王好好身后,只觉得自己好似是找了个绝佳的位置来看戏,她知道赵严崇打定主意要来医馆唱戏。

他既有那心思唱,她索性就作看客来赏,且见见他的功力。

直到赵严崇众星拱月地出场时,林绯云才看清了他的样貌。

这赵严崇面色黑红,身板健硕,年纪瞧着已过四十。他虽不年轻,但周身的气度倒因这岁数增了不少沉稳老练出来,在众人之中醒目非常。

赵严崇一瞧见王好好出现得这样直接,索性在医馆门前停了步,一脸正色地开口道:

“都说北直隶同济堂的王堂主乃当世观音,今日一见果真风姿卓越。在下是在凤阳府起义的赵严崇。

凤阳府的百姓近日来深受时疫所害,赵某听闻同济堂这儿已有应对之法,此番前来,是特地来为百姓求药的。”

林绯云站在后头看了半晌,只觉得兴致缺缺,感慨赵严崇到底是唱得过于死板了些。

他与王好好正经来说本是头一回相见,既是初见,开口不先确认对方身份,直接唱词,岂不显得突兀?想来是他提早知晓了王好好的样貌,否则怎能说得如此笃定。

她正在心里嘀咕时,赵严崇早就为表诚意,领着手下在同济堂的医馆门前跪下了身子。

王好好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应付交差似的对赵严崇发话道:

“赵头领客气了,我知道赵头领与之前欺压百姓的赵元亮不同。

当初我们同济堂在城门乡蒙受污蔑时,若非赵头领私下接济,只怕我们也无法研制出可医时疫的方子。凤阳府百姓的时疫之困若得解除,有大半的功劳都得是赵头领的。”

“王堂主客气了……”

两人在同济堂内外你一段我一曲地唱了不少客套话,直到该说的都说尽了。赵严崇才站起了身子,为这戏收尾道:

“既如此,赵某随即便为百姓筹备药材。那在南直隶举事的靖王之后乃赤诚之人,赵某同他说了凤阳府内的困境后,他当即表示愿慷慨解囊,助百姓度过难关,不取百姓一分一毫!”

“王堂主既肯带着同济堂协助我们,那此回凤阳府百姓的危难定会迎刃而解。是王堂主慈悲无量,有济世之心。”

王好好尽力不让自己的客套笑意露出苦意:

“赵头领谬赞了,您与靖王之后,还有那位辅佐靖王起义的林谋士,皆是功德无量、救民于水火的忠义之士……”

她配合他演完了这场戏的结尾,只觉得精疲力尽。

王好好懒得再与他多言,正准备让赵严崇自便,赵严崇却不知是否是因为她过于配合,顿觉心里畅快,在演完戏后居然多说了几句:

“王堂主有此等慈悲心肠,待时疫过去后,赵某定要筹钱在当地立座观音庙,就以王堂主的面貌来刻观音像,让百姓以香火敬仰您!”

“不必了,我不讲究这些东西。赵头领若有那份银两,不如留着去做别的造福百姓的事吧。”

赵严崇摆了摆手坚持道:“王堂主不必自谦,您风姿卓越,天上仙人般的样貌。您是仁心慈悲的神女,就该被供起来受人景仰。”

王好好见他兴致正浓,也不想再与他争论其中是非了。两人在同济堂医馆那儿把合力救济百姓的事定下来后,则到了戏罢散场之时。

林绯云目送完了赵严崇,在扶王好好回屋时,嘴里还忍不住碎碎念着:

“这赵严崇戏演得可真烂,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若真把方才那出编作戏曲,只怕都没百姓爱看呢。”

王好好有气无力地回道:“随他去吧,只要百姓的时疫能解,同济堂能挺过这关就行。”

林绯云听出了她的虚弱,侧目再瞧见她苍白憔悴的面色,不由得心下动容,生出了几分感伤:

“好好姐姐,你大病才好,身子都那么虚了。他们也不知体谅你,就顾着来抢功劳装好人。还说什么要以你立观音像,说的跟唱一样的好听。

谁要那华而不实的泥菩萨香火,真有那心敬仰所谓的神女,却没工夫让神女歇一歇?整那假东西,一边供奉着神女,一边出了事却先朝弱女子泼脏水,恨不得把她烧死泄恨……”

王好好体虚乏力,当下也无心去管林绯云怨恨不平的嘀咕。

她重病才好,就算同赵严崇和林氏定好了一同救治百姓的打算,头几日她也没有足够的体力在医馆前堂操劳。

因此这几日一直是杜衡他们拿着药方在给百姓瞧病。而在其后操纵一切的赵严崇亦是个机灵的。

他听闻同济堂之前在城门乡被贼人冒充栽赃,随即便抓来了其后主谋,当着百姓的面公布了那几个主谋的罪状,替同济堂洗刷了冤屈。

可说是寻来了主谋,但明眼人却又不傻。那几个所谓被抓来的贼人在公示于众时,早就被赵严崇审问得面目全非,难辨面貌了。就算赵严崇想指鹿为马,也无人想提出端倪。

更别说同济堂那儿的药方本就有效,还不收百姓的银钱。最先来看病的百姓在症状得以缓解后,早把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同济堂的医馆不久就被围得水泄不通,谁还有心思顾上别的。

林绯云跟着杜衡在前堂忙碌时并没有揽抓药熬药的活儿,反而是主动担起了接待候诊百姓的任务。

她一边安顿病患时,一双眼却精明得很。她明摆着心里藏有主意,就等着想抓的耗子自动上门。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某日医馆内外照旧人满为患时,林绯云就在人堆里挖出了个佝偻着身形,遮面鬼祟的家伙。

他的脸遮得虽严实,可林绯云并不是个好糊弄的,她早把他的身形举止记在了脑子里,化成灰了都能认出。

她一瞧见他缩在人堆中,当即便怒不可遏地揪住了他的耳朵,把他当小鸡崽似的拎出人堆,扯着嗓子叫喊道:

“好啊!果然是你!别以为本姑娘认不出来,你个贼人!当初我们堂主好心想给百姓瞧病,你却带人把堂主绑起来,泼她脏水,还妄图把她烧死!”

“你还有脸来?以为自己干的事没人知道?你给我滚出来,有种别缩在人堆里!”

那男子眼见自己已经暴露,反倒有了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感。他梗着脖子无奈问她道:

“你到底想怎样?”

“你居然问我到底想怎样?”林绯云怒极反笑,“你欺压民女,做下恶事,你想怎样!”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儿知道她是同济堂的真堂主。我不过以为她是妖女,所以才想烧死她的……”

那男子云淡风轻地解释着:

“再者说了,那天举事的又不止我一个。是大家都忍不住了才一齐动的手,你缠着我一个有什么用。实在不行,我当场给王堂主下跪赔不是,求她这个活观音放过我行不行。”

“她是天上的神女,定会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这些地下的□□。我们大家索性一起跪下来拜她,够不够爱戴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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