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纹?”
碧纹被她这一喊,目光却是躲闪了开来,别过脸去不想瞧她。
赤红霄举剑对着那些伙夫装扮的男子放话道:“你们到底拿了她什么财物,赶紧还回来!”
那些伙夫见赤红霄身着军甲,身后还有不少军士,也自知不可以卵击石的俗理。他们抬手把刚抢来的行囊丢给了碧纹,随即对着赤红霄就开始下跪讨饶。
赤红霄懒得跟他们计较,现如今她身在军中,自是不能随意砍杀百姓:
“这回且先放过你们,下回若再让我撞见你们夺人财物、欺压妇孺,我定把你们抓到军中狠揍一顿!”
赤红霄放完狠话,对着站在一旁沉默良久的碧纹打了招呼:“眼下兵荒马乱的,这四周不安全,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不如先跟着我回军营吧。”
碧纹眼神愤愤地抬起了头,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最终又堵在了嘴里。
赤红霄猜出她可能是想对她说怨怪话,只是碍于时局动荡,她并没那条件拒绝她的提议,因而才选择了沉默。
赤红霄领着碧纹走到主道上,把自己的战马牵到了她身前。碧纹从嘴里强硬地挤出了两个字:
“不用!”
赤红霄为此好声好气地劝她道:“这儿离军营有不远的距离呢。你脚力没我好,之前还赶了那么久的路,有马会更容易些。”
碧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臭着脸径直跨上了马。赤红霄本还想在下头替她牵马,碧纹忍无可忍地凶她道:
“不用你牵!轮不到你做这马夫的事,你自己再找匹马去!”
“碧纹,就你一个人吗?你自己单枪匹马来了南直隶?”
“单枪匹马怎么了?我就不能自己单枪匹马来找人吗!”
碧纹心里憋着邪火,赤红霄每问上一句,她几乎就要回吼一句。赤红霄顾念着之前的事,哪里敢怨怪她半点。
她与随行的军士简单介绍了一下碧纹的来历,一行人休整完后接着赶路。
碧纹听见赤红霄在介绍她时,口中说出“她是我姐妹”那几个字,不免有些悲从中来,方才的火气却是是压了下去,再也没对赤红霄发邪火了。
赤红霄领着碧纹回军营后,先是把她暂且安置在了自己的寝帐中,然后再派陆青吟去向王代善复命,让她同王代善商议可否给碧纹单独支个营帐。
陆青吟领命退下后,整个帐内只余下她与碧纹二人。她们许久未见,心里又横着之前的旧事,处在一处不免有些尴尬。
但再如何,僵住的场面也总是要有人先行破冰的。
赤红霄索性先做了这凿冰者,缓和着语调向碧纹说道:
“碧纹,你是什么时候来南直隶的。南直隶当下动乱,难为你一个人竟跑了这样远。这般凶险的事,你出发前为何不找个同行人相互照应呢?”
“找什么同行人,当下谁想来这战况未明的地界冒险,我是自己坐不住,自己想来的……”
碧纹始终低着头,抬袖似是要抹泪。赤红霄在心中感慨万千,哪怕她知道有些事触及了难免伤痛,但话却还是不自觉间顺出口了:
“当时你们一起离开了沈宅,我还以为,婳伊她把你一道带走了……”
这话精准无误地戳中了碧纹的痛处。她一时间愤恨起来,目光也不再赤红霄闪避了:
“你还有脸提,你还有脸提她!你是笑话我也被她丢下了是吧!当初要不是你下狠手打她,她又怎么会走得这么绝情!”
“她走的时候身上的伤都没好全,她还是带着伤走的……都是因为你打她,都是你逼她走的……”
碧纹说到此处,就开始无所顾忌地嚎啕大哭起来。赤红霄先剜了她的伤口,她自是也要牙尖嘴利地百般还给她。
两个人一瞬间皆被扎得心头滴血,赤红霄也禁不住湿了眼眶。她本想尽力控制住自己内心伤悲,但泪水终是顺着碧纹的眼泪一起落了下来。
赤红霄对此无话可辩,只是自责地呢喃道:“是我的错,是我害她走的……她如今走了,是我的报应……”
“你为什么要打她,你为什么要打她!”
碧纹难压心中愤恨。自从被沈婳伊舍下后,她因为心里实在担忧她,索性便冒了这险,想来南边寻人。
她这阵时日一路风餐露宿、提心吊胆,所累下的憋屈与旧火总得找个地方发泄。既然赤红霄主动服了这软,她只觉得她也该受这场无由狠绝的火气:
“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为什么是你要打她!你之前明明告诉我,会一辈子陪着她、一辈子都照顾好她!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打她……你心里再有气,也不能打人呐……”
“你明明知道她最怕疼了,你还动手……你还下那么重的手……你知不知道那日我差点以为她死了,她浑身上下伤得都没一处好地儿了……你个畜生,畜生!”
碧纹边哭边打,只恨不得使出所有的劲儿,好给赤红霄一个教训。赤红霄并未还手,只是由着她发怒,嘴里亦应和着: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为什么打她,你为什么打她……”
碧纹泣不成声,兀自陷入了深沉的伤痛中,再寻不出旁的心力打人了。
“因为我害怕。”赤红霄在悲戚中回了她一句。
“你害怕?”
“对,我很怕。”她的回话沾着泪水的湿重,落下来时有些颤巍巍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我极度恐惧时,是会怕极了而打人的。我好怕,我每天都怕婳伊会离开我……结果果然,这都是我的报应……”
碧纹一时无言,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复命回来的陆青吟方才在营帐外站了半晌,这回总算是摸到了可进去的时机。
“掌门,我已经和王娘子说了,她同意给碧纹姐临时安排个营帐。”
陆青吟边说边走了进来,她听清了她们吵闹的大概。
赤红霄是个犯了错从不会为自己辩解的人,但陆青吟毕竟是站在她这头的。就算她不偏袒她,但有些真话她还是要说:
“碧纹姐,事已至此,请求你别再苛求我们掌门没有良心了。
掌门她是动了手,可她心里比谁都后悔,她之所以会跟着安南军,其实还是想南下去寻夫人。她从没放下过,这阵子她过得几乎都要没有人样了……”
“那也是你活该!你活该……”
碧纹余怒未消地反驳了一句,也不再有买咒骂打人的举动了。陆青吟把安静下来的她领取了对应的营帐,帐内只余下赤红霄一人在整理破碎的情绪。
她独自一人躺在帐内简陋的床板上,背对着帐门,不想让任何人瞧见。陆青吟出去后过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带着她们的晚饭回来。
回帐之后,陆青吟倒也不急着叫赤红霄吃饭,开口先来了一句:
“掌门,你放心。碧纹姐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她只是心里不畅快,才发了那顿火气。她不会一直以那副样子对你的……”
“她就算那样对我了,我也不敢多说什么,本来就是我……”
“掌门,别说这丧气话了。方才我领碧纹姐出去时,她问了我好多你这阵子的情况,我如实说了你有多挂念夫人后,她也没对此冷嘲热讽。她只是说自己心里有气,让你别跟她计较。”
“我什么时候跟她计较过。”
陆青吟感觉到赤红霄的语气中始终带着几分凄楚,也不打算继续说这话题引她伤心了。她平淡地放下了一句:
“掌门,吃饭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被她说出了温柔动人的意味。
赤红霄心中忽然感慨万千,真正的关心原是不需要说多好听的话来支撑的,平淡的语调,微小的举动,处处都可见真心,处处都可见挂念,正如她与沈婳伊相爱的这几年。
这几年里她们之间兴许并未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她们的爱是在所有微小的事中累下的,是在无数平凡的挂念中加深的。
赤红霄很笃定,她憧憬的从不是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情爱,她想要的就是这种平常且细碎的安稳。
好在这种时候还有陆青吟陪她,给予她一些友人的关怀。
赤红霄打起了精神,擦干脸上的泪痕,浑然作无事发生。
每次她与碧纹发生争执的时候,往往都是碧纹主动上门,摆着张高傲的脸大发慈悲地给赤红霄个台阶下。这种姿态虽然不客气,但赤红霄是不敢给自己找台阶下的人。
于她来说,只要能有台阶,碧纹就算再咒骂且打她一顿也无所谓。
于碧纹而言,她知道赤红霄内里就是这怂样。既然每次都得劳烦她递台阶,那就算给赤红霄摆点脸色也没什么。
碧纹出于诸多考虑,这回没过多久就把台阶给她递了过来。她臭着脸对她说道:
“你若是真有良心,真像你弟子说的,心里只记挂着小姐,那便说到做到了。反正就算不投靠你,我也一样要往南边走的。我就一路且看着你,看你能坚持到哪一步。”
“碧纹,你一个人独行太危险了。你别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我已经打算好了,我一定会说服我干爹让你留在军营里,这样我们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我只是一个闲杂人等,他能准许我留下来?”
“不准许也得准许,不然他也白听我叫他声干爹了。反正我在军营里谋事并不求高位,我只求能照顾好我的姐妹……”
“听你在这说漂亮话。咱们又不是话本里的小眷侣,整这么腻歪干什么。”
碧纹大大方方地白了她一眼。两人之间的裂缝终是被遮了过去,且恢复做寻常的姐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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