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出身

林清韵自到了金华府以来,失眠多梦的毛病便愈发重了起来。

起初她本以为是水土不服,而后才琢磨明白这是长期多思多虑累下的苦果。自她来后,她死活不愿与林青瀚同住。

林青瀚不会在这事儿强求她,便给她在近处寻了处僻静宅院孀居。

这宅院的旧主原本是一大家子,战乱之后也不知去了哪儿,连宅院内一应的器具细软都未曾带走。

林清韵初来时,便觉得此处不甚吉利,但念及自己寄人篱下,再换住处兴许仍是同样的光景,遂也不再多言。

独自住在这样一所僻静的宅院,多少是会让人忧虑的。

虽然宅院内有一应的下人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但到底都是些操着南方口音的生面孔,彼此不熟识,反更添她心中的忧虑与思乡之情。

无需操心生计的孀居妇人每日最愁的是无甚事作,林清韵当下唯一可操心挂念的,就只有沈玉谨和沈婳伊的消息。

她得知他们八月会来金华府的消息后,早几个月起就开始整日牵挂。她对宅院里的下人嘱咐了,务必要替她留意他们二人的消息,只要他们一来,定要第一时间告知她。

她念叨了太多遍,以至于后头她只要神情忧虑地一张口,那些下人们便会主动反过来安抚她,像是听腻了她这些说辞一样。

林清韵日思夜想,整个人清减到穿衣时系带处都多了两指的空余,才终是盼来了他们的消息。

她得知他们到金华府后,连忙带上备好的一应东西,坐上马车赶了一路,才赶至了沈玉谨在金华府的府邸。

自打沈玉谨投奔林氏以来,林青瀚在面上对他倒是客气,在金华府内特地给他置办了一座府邸。只是沈玉谨戎装在外,极少在这府邸居住。

偌大的府邸内除了一些打杂的下人外,冷清得没有人气,走在其间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林清韵看着这府邸内深色的门墙砖瓦,以及其间点缀的死板单调的草木。她从一开始便不喜欢这儿。

尽管她也曾想为沈玉谨打理这府邸一番,但沈玉谨只推说自己长久不在,不忍劳烦她一个孀居妇人为此来回操劳走动,执意要作罢。

林清韵见他对这府邸并不上心,遂也没再坚持。这府邸放着不动,久了再来,其间的清冷气混在尘灰中,在日头下变得清晰可观,悄无声息地往人衣袖上落。

林清韵在心中连连叹气,直到下人把她领到了沈玉谨所在的屋子,她那些尘灰般清晰却细碎难言的忧虑才终是止了。

“娘亲,秋分才过,南方照旧热得很。您身体不好,实在没必要在大日头下辛苦走这一遭。实在有事,托人告知儿子一声,儿子总会抽空去看您。”

他嘴上说着的话总是客气,但话里又没有温度,透着沉重的冷漠。林清韵心里暗苦,可又不忍苛责他。

他为林氏谋事以来,苦事累事扛了不少,这回往前线一趟,就连以往白皙如玉的肤色都黝黑了起来,唇边的须都未来得及打理。

林清韵一看儿子吃了这样多苦,哪儿好意思同他说自己这点细小的不痛快。她下意识抬袖试了试眼角,口中动容道:

“玉谨,几阵子没见,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娘这回来时做了些羹汤,不知你用过饭没……”

“不必,我吃过了。”

简单的几个字,足够把她的话打断了。林清韵勉强挤出笑意,转身嘱咐下人道:“好,那就先让下人放着,等你饿的时候热了再吃。”

“对了,婳伊呢。”

“我把她送到阿舅那儿去了。”

林清韵惊异道:“这样快?为娘都还没来得及见她一面呢……”

“见了又有何用呢,不过只能触景生情罢了。见了,您与她都要难受,还不如先放着。我对她说了若是想娘亲,之后有的是机会相见,这样她听了还能好受些。”

“玉谨……”

林清韵忍不住落下泪来,他的音调面容平静得无甚起伏,她知晓自己心里的苦同他说出来也得不到安慰。她难得见他一回,若是把时机都浪费在伤心上,下回再见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也好,反正都在金华府,娘之后有的是机会去见婳伊。娘知道你还要往别处做事,天马上就要转冷了,为娘给你做了些衣裳,你看看合不合身……”

“娘亲,做衣裳费眼,儿子什么都不缺,您无需劳累自己。”

“这只是娘的心意,谈不上什么劳不劳累的……”

“那您先把东西放下吧。”

沈玉谨起身站至一旁,摆明没有试衣裳的心思,背过身去沉默不语。

林清韵见儿子对她冷落至此,终是忍不下了。她颤着声悲戚地问他道:

“玉谨,你是不是怨娘……”

他听见她哭了,头也没回地答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有何用。反正您在林宅里安享晚年就行了,其余的儿子不劳您操心。”

“玉谨,您若是不怨娘,那又为何要把娘冷落在一旁。玉谨,娘尽力了,娘当年不过是个失了依靠、沦落乐坊的弱女子,能遇上你爹,能给你们一个这样的爹爹,娘已经尽力了……”

林清韵转瞬间泣不成声。知子莫若母,她心里知道沈玉谨自投奔林氏以来,就受了不少权贵子弟的冷眼嘲笑。

他们对沈玉谨退避三舍,甚至不肯与他同席而坐。因为他们嫌他出身低贱,身上流着底层人的血脉,与他同列,是种脏污。

她怎会不知沈玉谨为何会遭遇这些,怎会不晓得是谁纵容这那些权贵子弟嘲讽沈玉谨。他们到底是文安林氏的后人,祖上的风光延续了数百年。

他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落魄了,心中也是有傲气的。

以往同他们联姻的要么是皇亲国戚,再不济也是士家官员之后,配一个在贱籍经商的武夫,于他们来说,怎么不算是一种污秽与耻辱。

道理虽如此,可她当年还能怎么办呢?她配一个武夫是耻辱,那当年沦落至乐籍就不苦了吗?林清韵心里憋屈,可再如何她也总得为当年无可奈何的自己找补一番:

“玉谨,你别再怨了。你爹虽然出身低些,可他到底是把整个精绝帮都交给了你。

你们自小衣食无忧地长大,你是正妻所出的孩子,不是那未有婚书的私生子。你有整个沈家的家业,你爹他从没亏待过你,玉谨……”

她喋喋不休的辩解似乎是让沈玉谨烦了,他转过身来冷声打断她道:

“娘亲,你现如今怎么改了口了?居然说起爹爹的好话来。你忘了当年是谁私下里总对我们埋怨爹爹无情,嫌他朝三暮四,还命苦自己低嫁了?

你当年不有的是苦话吗,如今一句都不剩了?还是看爹爹离世了,没人给你怨了?”

“当年那些旧事,你还提它作甚!”

林清韵被儿子揭了短处与痛处,怒而起身地激动道:

“当年那些旧事你不知道吗!还不是因为你爹当年想舍下我们母子,和那个傅雁娘双宿双飞。他舍下我们,为娘心里怎么没可能有怨话……”

“可当年爹爹不是说了,傅雁娘不过只是想求个妾室的身份。是你身为正妻没有容人之心,才害得我们一家分离……”

林清韵气血上涌:“你!你知道个什么!你以为那傅雁娘是什么简单的女人吗!你以为她甘心作妾吗,她当年可骗走了沈家近半的家财啊!”

“可傅雁娘不在的时候,也没少见娘亲你私下埋怨啊。你不过是看我们年岁小,以为我们不记事。你以为我们不记得,你当初如何埋怨爹爹……”

沈玉谨嘲讽到这儿,压着的情绪却也是不藏了。他的鄙夷替过了眼中冷漠,利落地显露在了林清韵跟前:

“如今这样又能怪谁呢?您当年若是觉得嫁给爹爹委屈了,那当初为何要选择从乐坊司离开。

且不说阿舅当时有意在乐坊内寻你,他能为您安排更好的婚事,就说那乐坊司的魏奉銮,你们的旧事我也知道。她当年钟意于您,您在乐坊内何曾吃过一点亏呢,是您自己当年急着要跟爹爹走……”

“住口!玉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为娘说话,你为什么要这样苛待为娘!”

林清韵见他提及乐坊旧事,心中的火气同样也窜了上来,一点不顾及往日的风雅气度了:

“当年谁知道你阿舅是死是活!为娘已经身在乐坊了,不想着离开,难不成还要留在那儿养老送终吗!”

她怒不可遏,抬手指着沈玉谨悲愤道:

“你以为魏如莹当年真能护得住我吗?她是什么东西!她不过是夹在权贵间的九品奉銮,她连她自己都护不住,又怎可能护得住我!”

“如若乐坊内真有哪位达官贵人看上了我,你以为魏如莹她有能耐为了我和权贵硬碰硬吗!难不成我还缺她那句哪怕侍奉了权贵也没关系,她并不嫌我身子脏了的场面话吗!”

“谁不会想着离开,傻子才不想着走!她当年都没那个脸面好意思硬要我留下,你凭什么要我留下!你凭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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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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