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往外走,不忘回头提醒:“别忘了多做几件衣裳,放宽心,咱们府上不怕浪费。”
“咚——”
檀木像再一次重重落地,砸出沉闷的响声。
“放心,放心,他那是放心的样子吗?”
“眼瞎看不出我的精心打扮,心里眼里只有韵姐儿韵姐儿。”
“怎么?韵姐儿是上辈子救了他的命,如今来还报来了?还报应到了我头上。”
大夫人越想越生气:“不过是让她抄了几卷佛经,一个两个上赶着来找我不痛快。”
“她一个当女儿的,我是当真能磋磨死她不成,还是觉得我是个蛇蝎毒妇要千防万防?”
安居堂一室寂静,唯有女主子的发泄声响彻堂内,众人噤若寒蝉,装作聋哑人,生怕大夫人盛怒之下受到牵连。
王嬷嬷却不怕,她赶忙上前:“诶呦,我的夫人,这话可不敢乱说。”
她家夫人最是心善不过,怎么能自称蛇...想到此,王嬷嬷也不免对老夫人和大爷心生了几分怨言。
夫人与三小姐血脉相连,纵是不甚亲近,那也是母女天性,割断不得。
当母亲的管教子女,也要招惹来诸多指责,可不是就把夫人越推越远吗?
老夫人斥责夫人,大老爷委婉警告夫人,七小姐也天天追在三小姐身后跑,不理解夫人的苦楚。
她越想越觉得,这府上唯有她才是夫人的贴心人。
夫人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想着想着王嬷嬷悲从中来,眼泪汪汪:“夫人莫担心,老奴觉得夫人是这天底下最良善不过的人,大爷和老夫人终有一日会理解夫人的。”
熟悉的哭腔兀地响起,差点盖过大夫人的声音,大夫人的满腔怨言被倏地打断,再听她的发言,一时间也感到尴尬不已,十分别扭,倒...倒也不必说得如此夸张。
“行了行了,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不过是几卷佛经,几身衣裳,也值得你哭?”大夫人从愤怒的情绪中抽离,勉强恢复了几分冷静。
王嬷嬷:“呜呜...老奴替您抄。”
王嬷嬷慷慨激昂:“老奴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您的。”
大夫人侧目,冷静地甩出疑问:“你会写?”
哭腔顿止,王嬷嬷嗫嚅着:“老奴会画。”
“算了吧,我自己来。”一番折腾,大夫人彻底冷静下来,“我虽教导过你书写笔画,但那不过是几百个日常字罢了。”
“佛经与一般书籍不同,用的字体繁复,冷僻字很多,你一笔一画的何时是个头?”
还不如她来超,想她未出阁时,为搏才名,抄书也是常有的事,现在全当练字静心了。
王嬷嬷不知大夫人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又感动了:“呜呜...老奴就知道夫人是这天下最良善的人。”
大夫人:......
“打住。”
哭音立止,随即又起。
“夫人,这檀木像咱们要摆吗?”
“摆,怎么不摆?摆给他们看。”
“那夫人怎么不烧香,还失手打了...”
“我从不供没用的神灵。”
“夫人说得是...”
-
福寿堂外,黛浅的喜色随着人群的远离愈发溢于言表。
四周空旷,湖中小亭处。
黛浅观察一圈,确保经过的任何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才兴奋道:“小姐,老夫人这样说,咱们是不是就不必担心了。”
“老夫人说了,绝不让您在她老人家眼皮底下受委屈,看以后大夫人还敢动不动就罚您跪佛堂。”
“以后就还如同往前一样,小姐照样活得自在。”
凌韵倚靠着红木栏杆,她从繁霜端着的托盘里拿起鱼食,慢慢洒落。
湖中波纹荡漾,诱饵落下荡起一圈圈涟漪,泛着细碎光芒,刺眼又夺目。
赤金色的鱼儿浮现,与黑金色的鱼儿争抢鱼食,随后花色游鱼突现,跳跃摆尾,凭体重泰山压顶,溅起水花,霎时吞下了最多的鱼粮。
凌韵不发一言,耐心听着,直到黛浅一口气不停顿地抒发完自己的想法,才拽住话尾:“你当真觉得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吗?”
黛浅兴奋的情绪戛然而止,亭中唯余鱼儿跳跃的水声哗哗作响。
以往有老夫人护着,现在老夫人仍然坚定地站在小姐面前,怎么会不一样?
但小姐说得定有道理,黛浅消化小姐的话良久,似有所悟,迟疑道:“小姐的意思是?”
“以往母亲可从不会多看我一眼,如今却对我多加管教。”凌韵平稳的声线响起。
“以往二叔母从不曾与我闲说话头,如今却能...能直言不讳。”
她回头:“更重要的是,以往你可从不会有这般想法。”
黛浅赫然明白了什么。
凌韵摇头,打破黛浅的幻想:“终归是有所不同的。”
静静立在一旁的繁霜想,确实是有所不同,即便是老夫人的态度也变了。
小姐被罚跪佛堂,大夫人又没有封锁消息,老夫人应该早就得知才对,如何到现在才处理此事。
还有刚才在福寿堂,老夫人并未阻止二夫人对小姐的言语冒犯,直到二夫人实在过分这才示意张嬷嬷出言提醒。
要是在往常时分,老夫人绝不会容许小姐遭遇这些。
所以,一开始,老夫人对小姐的境遇其实是持放任态度的。
繁霜低头上前,递给小姐新的鱼食,所幸,最终,还是抵不过一片舐犊情深。
凌韵叹了一口气:“祖母觉得我既已成婚,变成了妇人,理当能处理好该处理的事,是我让祖母失望了,祖母终究还是不忍心。”
她以为,这场放手会持续很长时间,却没想到,一开始,祖母就心软了。
她鼻头酸涩:“祖母怜我,我却不能视之为当然。”
凌韵看着自己的两个贴心丫鬟,目光逐渐变得坚定:“黛浅,繁霜,我们的计划继续。”
黛浅握拳:“是。”
繁霜坚定:“是。”
“不用这么紧张,我说过了,我们还有时间。”凌韵看两个丫鬟面色严肃,不由笑出声,安慰道。
见两个人还是紧绷着唇线,她目光转动,落在来人身上:“瞧,就是不能背后说悄悄话。”
话音刚落,就听清脆的声音响起:“好啊,原来你躲在这。”
凌韵顶着两个丫鬟立即转变的严阵以待的目光,语带笑意:“我们的麻烦来了。”
佛像:终究是我承担了一切。
——
白毫相——佛像两眉之间的点点,其实是右旋的白毫
雪青——浅紫色,紫中带蓝,雪地里折射而成
毛月——天空的颜色,意指蓝色
百草霜——上百种草烧完附在锅底,其实是锅底灰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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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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