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离最终也没吃那鸡腿,规规矩矩的吃完了晚饭。
而大部分的酒蒸鸡都进了贺朝的肚子,贺朝吃的心满意足。
往日里,贺朝晚上都吃的随意,要么一份盐煎面,要么一份四时馄饨,有时几个糕饼就填了肚子,少有这么讲究的有荤有素有汤羹。
贺朝不重口腹之欲,今日竟少见的吃了不少。
饭毕,二人从饭厅回来,又各自坐在了矮塌的两侧,相对无言的喝茶。
周离要续第三盏时,被贺朝拦住了,贺朝似笑非笑:“夫人,晚上茶喝多了不好。”
周离停了下来,顺势拿起桌上的《女诫》:“那将军去沐浴吧,也好早些安置。”
贺朝见周离又看起了《女诫》,酒足饭饱的好心情瞬间消散了一二。
贺朝皱着眉问道:“这《女诫》就这么好看?”竟然看了一下午都不舍得放下?
周离一边翻书一边平缓的道:“《女诫》既是高门女子必读的书目,怎会不好看?”
贺朝继续皱着眉问道:“那你说说,这本书好看在哪里?”
周离拿着书的手轻微一抖,将目光从书上移开,笑着问道:“听将军这语气,大概十分不喜这本书目,这是何故?”
贺朝刚要开口,想到周离出自长平侯府,可能自小就受到这本书的影响,早就将里面的内容奉为圭臬。
想说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转而道:“我并未不喜,只是好奇罢了。”
周离不置可否,笑着继续翻起了书,心下则松了口气。
屋中又安静下来。
忽而,外面嘈杂了起来,随即传来方嬷嬷的大嗓门:“我看你家表姑娘也不是什么正经姑娘,谁家表姑娘大晚上的不睡觉,偏偏晕倒在刚成亲三日的表哥门口,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呸!”
周离眉心突的一跳,忙放下书,笑着道:“将军,我出去看看。”
说着就匆匆去了院中。
贺朝朝倒扣在桌上的《女诫》看了一眼,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也缓步走了出去。
周离到了院中,见地上躺着一位白衣女子,在朦胧的夜色下,看起来纤弱非常,正被一个小丫鬟抱在怀里,小丫鬟神色焦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旁边站着方嬷嬷,正掐着腰大声理论着什么,彩金一边佯装给方嬷嬷顺气,一边见缝插针的说着“表姑娘,您快些起来吧!地上凉,别真被凉出病来,赖上我们姑娘。”
栖园的其他丫鬟则远远的瞧着,见周离出来,个个眼睛放光。
周离:……
抱着表姑娘的小丫鬟见到周离,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原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人,竟言语流畅的哭诉了起来:“少夫人,救救我家表姑娘吧!求求您了!”
声音悲切,好似周离再不出手,这位表姑娘就要一命呜呼了一样。
方嬷嬷和彩金见周离出来了,连忙走了过来,方嬷嬷气呼呼的说道:“姑娘!您还说在将军府没受欺负!这不知是哪个表姑娘,大晚上的就晕在咱们院子!要不是我拦着,她是不是就晕在将军床上了!”
“嬷嬷慎言!”周离厉声斥责道。
那小丫鬟听到周离的斥责,哭的更凶了,仿佛她们表姑娘已经死了。
周离走到一躺一坐的主仆身边,蹲下身来,声音温婉的问道:“听说,你家表姑娘想晕在将军床上?”
“噗——”
周围看热闹的丫鬟们没忍住,低笑出声。
小丫鬟听到周离的话后怔愣了一瞬,躺在地上的表姑娘,睫毛颤了颤。
周离轻声“呸呸呸”了三声,歉声道:“都怪我那嬷嬷口无遮拦,拐带着我没反应过来。”
说着又拍了拍表姑娘的手道:“表姑娘勿怪!”
小丫鬟眨了眨眼睛,继续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好怔愣在那里。
周离又道:“你家表姑娘得的是什么病?”
小丫鬟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赶忙道:“回少夫人的话,我家姑娘自小就有的病症,说晕就晕,看过许多大夫都不见效,后来,来了咱们将军府,还是将军特意替表姑娘寻到了良药,这才好了许多。”
小丫鬟将“特意”二字着重强调了一遍。
周离轻轻点了点头:“原来是娘胎里就带了病。”
小丫鬟:……
周离:“那你们找将军就是,何故让我救你们家表姑娘?”
小丫鬟覷了眼周离身后,忽而又声泪俱下:“表姑娘是将军的表妹,如今将军成了亲,没有私自找将军的道理,自然是要求少夫人的。”
这个“求”字说的精妙,好似周离是什么不讲道理的悍妇一般。
周离轻微挑了挑眉,继续听小丫鬟哭诉。
“两日前,我家姑娘的药就吃完了,这两日来找过少夫人几次,都不得见。”
“今日没办法了,我家姑娘才决定自己过来的,没想到才到这里,姑娘的病症就犯了,还被少夫人身边的嬷嬷辱骂……”
周离一边听着,一边站了起来,蹲了这么一会儿,腿有点麻,心道:太久没练拳脚了啊!
秋末的夜晚已经有些冷了,表姑娘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周离心下佩服,如果她没多穿些御寒衣物,还真挺抗冻的。
小丫鬟又哭诉了许久,见周离站了起来,才停下。
周离见她说完了,温言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将军没成亲,表姑娘就可以私自找将军了?”
小丫鬟目瞪口呆,躺着的表姑娘也攥了攥拳。
周离似是没看见,安抚道:“你别担心,既然现在不能私自找将军了,那我现在去叫将军出来,你们趁着夜黑风高……不对……你们光明正大的见面。”
说着还给小丫鬟一个放心的眼神。
小丫鬟一点也不放心,更没想到的是,周离直接让他们主仆二人在原地等着,不应该先把表姑娘抬床上吗?
而表姑娘已经开始发抖了……
周离刚转身,就见贺朝好整以暇的抱着双臂站在廊下。
周离快走两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焦急,走到贺朝面前方道:“将军,表姑娘的癔症犯了,她的小丫鬟说您有药……您看……”
表姑娘:……你才得了癔症。
所有人:……
贺朝绷了绷脸,绷住了才道:“那药重金难求,现下我也没有,可能要等个十天半个月。这样,你先让人将表姑娘抬回去,晕上几日自会醒来,等我让人寻到药了,你再给她送去。”
周离:……这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
周离只好差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婆子,两个人抬着胳膊,两个人抬着腿,一个人拖着脑袋,将表姑娘送了回去。
表姑娘:……
院中终于安静了下来,方嬷嬷轻“呸”了一声,忧心的看着周离。
周离给了方嬷嬷一个安抚的眼神,方才想起,方嬷嬷看不清。
于是又给彩金使了眼色,让她将自己的打算说与方嬷嬷听。
这才随着贺朝回了屋内。
二人不约而同的又坐在了矮榻两侧,一个又把玩起了茶盏,一个又拿起了《女诫》。
半晌,贺朝才道:“这位表姑娘,是祖母亲妹妹的外孙女,祖母和姨祖母自小就十分亲近,而这位姨祖母又十分疼爱她的这位外孙女,故而,姨祖母去世后,祖母就将她接来了将军府。”
周离对此来了兴趣,笑容真挚了些:“如此说来,将军和这位表姑娘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
贺朝被周离这个笑容晃了神,这笑容和下午那个身手不错的姑娘重合了。
笑容真切,没有任何恰到好处的痕迹。
贺朝脑中突然冒出了个想法,心下一惊,随即摇头失笑,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中挥散开去。
“加上这次,我一共才见过她三次,如果夫人认为,这也算青梅竹马的话,那就算。”
周离惊讶:“那小丫鬟说,将军特意替表姑娘寻的良药……?”
贺朝淡淡的道:“可能是我替祖母寻的安神丸,那日来不及拿给祖母,刚好看见她,让她转交,她误会了吧!”
周离想笑,动了动嘴角,又忍了回去。
贺朝见周离这般端着,想笑也不能痛快的笑,这长平侯府真是害人不浅。
于是给周离搭了个台阶:“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
周离也不客气:“将军当时说了什么,能让表姑娘误会至此?”
贺朝回想了一番,不太确定的道:“这是安神丸,去拿给祖母?”
周离:……
贺朝没有半点问题,是表姑娘大有问题,听不明白话……
周离笑了笑,十分走心的夸了夸:“表姑娘还真是个妙人!”
贺朝抖了抖唇角:“不会骂人,不用硬骂。”
周离:……明明是夸……
经过这么一出,二人没再互相揶揄,各自去沐浴。
周离沐浴了大半个时辰,出来时,贺朝已经躺在了床上。
周离半垂着头,先将内室的灯熄了几盏,然后才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一下的通发。
贺朝掀开眸子,见屋中昏暗,暗暗叹息。
这些世家女一天天的都学的什么?男人躺床上了,就要把屋中的灯熄了大半?男人是好睡了,女子却要在昏暗中忙活!
贺朝先是轻咳了一声,以免吓到周离,然后才出声道:“我没睡着,你不必将灯熄了大半,你忙完再熄灯就好。”
周离:……
我只是不想让你看清我的脸……
周离从镜中望向床榻,只看清一个模糊的影子,道:“将军为国操劳,难得早早躺下,我岂能因我之私,误了将军休息?”
贺朝:……
说的头头是道的。
贺朝翻了个身,便不再管。
忽而想到什么,又翻了回来,看向梳妆台前那孤零零的身影,问道:“怎么没让丫鬟服侍你通发?”
贺朝虽不知世家女子梳洗沐浴需要多少个丫鬟伺候,伺候到什么程度,但也知道至少是需要的。
难道周离怕打搅到自己,故而才将丫鬟打发了出去,自己通发?
贺朝不觉得愧疚,反而觉得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很碍眼。
周离自是不知贺朝又想到了哪里,沐浴时已经让彩金帮自己去了钗环首饰,拆了发髻,顺便通了发,无非就是想在浴间多磨蹭一会儿。
而现在,周离不过装装样子而已。
然而贺朝这般问,周离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贺朝看出了什么?
周离想了想,道:“沐浴时,彩金帮我通过发了,只不过刚刚觉得发丝微乱,这才又通了起来。”
贺朝一梗,竟是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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