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苔听完府上的情况后,已然也没有了力气和劲头,有些木然地看魏清珪从袖中掏出那块红帕,跟着点了点头。
这样压抑的王府,喜怒无常也不是不能理解,常去秘府司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她提出不想管理府宅,想出去做官,魏清珪应该也能理解吧?
姚苔胡思乱想着,被紫英、紫菀带去换洗,又被牵引至新房,等吹熄了火烛躺在床上后,心中仍是不能平静。
入夜后,王府内便再无声响,寂静中透露出森严的秩序,却又倍感荒凉。
“往后都是这样的日子吗?”姚苔喃喃自语道,声音甚至在这空荡的房间中回响。
就算是在姚家偏院,姚苔入夜后也能听见主宅的喧闹,路过的仆从的窃窃私语,还有墙外的打更声、早起摊子的吆喝声。
这王府怎么能比棺材还要死寂?
“怎么?后悔了?”
像是感知到了姚苔的想法,床尾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带着戏谑的语气追问。
姚苔心头猛地一震,连忙起身掌灯,看见床尾坐着一人,而她浑然不知此人是何时上的床。
“你怎么在这里?”看清是魏清珪后,姚苔忍不住出言问道,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质疑。
魏清珪有些讶然地挑起眉头,看着新娘此刻略带警惕的神色,又不解她刚上床时怎么没注意到自己其实已经在了。
红烛高照,鹅梨帐暖,床榻之上帷幔轻垂,帐内人影绰约。
火苗跳跃着,落在魏清珪脸上的光影也斑驳不明。
“新婚夫妇同睡一张床,有什么问题吗?”魏清珪的声音从朦胧的昏暗里传来,有些哑意。
姚苔记起五皇子身体不好的传闻,刚淋过雨,他该不会立即就病了吧。
魏清珪已从床尾爬向床头,黑发还带着水汽,湿润地挂在脖间,随着动作轻晃,像是小蛇尾巴。
那白色的里衣也是湿成半透,还掀开被子就要往里钻。
短短的相处下来,姚苔觉得五皇子并不像传闻里那般吓人,甚至还很好相处,便直接按住了魏清珪的手,轻声但坚定地说道:“别弄湿了被子,我喊白芷再拿一套亵衣来。”
魏清珪眼睛转向姚苔,姚苔一时心神微荡,觉得被一条美人蛇缠上身,手一哆嗦,挪开了。
只听他哑着嗓音说道:“不用了,我现在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等会儿就干了。”
姚苔点点头,将要把烛台放下,却被魏清珪俯身过来,把那火苗吹灭。
氤氲着水汽的长发擦过姚苔的鼻子,洗浴后,那顽固的香气终于消失。
姚苔摸了摸鼻头,指尖有一点点湿,嗅了嗅,有点像暴雨前的空气,一种看不见的水的味道。
于是又想起今日大雨前和陈婆说的话。
姚苔有些犹豫,但又想着怎么都躲不过的,便开口问向魏清珪:“今晚可要……洞房?”
“不。”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快。
姚苔忽然间有些失落,但又觉得也该如此,两个人现在并不算熟。
不过看来身弱之人重欲的传闻也是假的。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窗外还在下着小雨,院子里好像种了一片竹林,竹叶正沙沙作响,听起来像窃窃的哭声。
“师父给我写信了。”魏清珪突然说道。
姚苔从那竹叶声中回神,才意识到那封信还没有给魏清珪,刚欲下床去拿,忽然被魏清珪捉住了手腕。
姚苔的手腕纤细,盈盈一握,魏清珪下意识放轻了手劲,连带着声音也轻了些,听起来也没那么沙哑磨人。
“他把信里的内容都告诉我了,顺带让我帮你解决吏部那边的事情。”魏清珪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说辞,姚苔反过来推了推他的手,催促他说下去。
沈文渊早就向朝廷里举荐过姚苔,只是层层反馈等着消息后,就再也没了下文,她也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吏部尚书,姚怀远。”
魏清珪才开口说出这个名字,姚苔瞬间就明白了。
“他不肯松口,不过我和他简单聊了聊,明天早上告身应该就会送来了。”
看来品阶必定不会很高了,姚苔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过又觉得能也不错了,只要能开始,就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魏清珪不再说话了,屋内又落入了安静。
姚苔天还未亮就从山上动身赶去姚家,清晨才到,大婚妆造复杂,耗费了一上午,中午等姚怀远进祠堂摘名字又站了许久,再又是在那小小的喜轿里顶着重量不轻的花冠坐了半天,伸不开手脚。
此刻真是强撑着睁开眼,脑中昏昏沉沉,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清晨,天已放晴,阳光透过窗纸,上面的竹影摇曳,隐隐映出些绿意。
姚苔看向身侧,魏清珪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何时起的床,一点声息都没有。
紫英、紫菀像是感知到了姚苔已经醒来,两个姑娘的剪影也映在了窗纸上,穿过一扇扇窗户,叩响了房门。
“王妃,我们前来服侍。”
姚苔立即掀开被子起身,简单洗漱过后,便前往了膳厅吃早饭。
依旧是紫英、紫菀两人在一旁帮姚苔夹菜盛汤,姚苔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规矩,接过碗后道了句谢谢,又问魏清珪怎么不在。
一早上一直不见他的身影,府内随处可见的士兵,倒让姚苔有些不自在,也不想随意走动。
“殿下病了,昨日淋了雨,今早便发了高烧,说没有食欲,让王妃自己一个人吃便好。”紫英规规矩矩地回道。
姚苔有些后悔昨晚没再坚持一些,说不定早点换上干衣服便不会如此了。
有些心猿意马地端起碗,汤入口中十分甜美,眼睛不由亮了亮,见汤碗中配料许多,姚苔便好奇想知道是拿排骨和什么炖的,日后想炖给师父喝。
紫英却不知从哪拿出一本账本,翻开后念道:“今早的是五白润肺排骨汤,以排骨为主料,搭配白萝卜、茯苓、薏米、山药和白扁豆等,具有清热助眠等功效。”
紫菀见姚苔确实喜欢,还自己又盛了一碗,便好心提醒道:“王妃可以多喝几口,明日便是枸杞红枣乌鸡汤了,厨房的菜单并不由主子们做主,一周的菜例都是提前定好的。王妃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喊我出门去买,或者直接到醉仙楼去吃。”
姚苔实在是没想到连饮食都是被安排好的,看着紫菀那正经的脸色,确实不像玩笑话,于是下意识又盛了一碗。
盯着碗里浮起的油花,姚苔突然也没了胃口。
连口腹之欲都要被人限制,魏清珪到底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姚苔在这时居然担心起自己的官阶了,若是俸禄实在太少,岂不是连自己想吃的东西都不能随时吃上了。
就这样怀揣着复杂的心事,姚苔吃完了早饭,那告身也送到了府上来。
“怎么会是大理寺少卿!”
姚苔再三确认那官职名称,仍然觉得难以置信,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她本以为姚怀远再慷慨大方,也只会先给她一个九品芝麻官敷衍魏清珪,但现在这结果看来,不知道是魏清珪施压太过,还是姚怀远心存刁难。
两方较量下,这么一个从四品上的官职,居然给到了她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头上。
告身上还命令姚苔今日就上任,等姚苔换上一同送来的官服后,送她出行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府外,马夫搬出车凳,恭敬地请姚苔上车,动作牵扯着衣袖翻开,露出上面绣着的牡丹花纹。
马鞭扬起,一声嘶鸣,车轮便轱辘地压在了青石板路上,驶离王府。
行至长街上,姚苔耳边多了些商贩行人的喧哗声,感受到了几分鲜活,心里也稍稍平静了些。
既来之则安之。
姚苔安慰着自己,但拧着的眉头怎么都舒展不开。
她对断案并不算擅长,并且之前从未接触过,姚怀远此举,怕是诚心想让她出丑。
“王妃,到了。”
马夫停下马车,姚苔不等他摆好车凳就直接跳下,告身送至府上时就已偏晚,王府又偏远,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现在早已过了点卯的时候。
姚苔自知身份有些尴尬,进了大理寺后没有先去正厅,而是随意拦下一人,想向他打听这大理寺的情况。
刘本刚醒完酒才来当值,被姚苔拦下时,还以为是被逮住迟到了,惦记着吃酒的月钱刚想求放过,定睛一看,眼前这人并不眼熟,从未在大理寺见过。
又看她衣着,便能猜出姚苔就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语气也变得嘲讽起来。
“我还以为是哪家王侯贵胄之流想来镀镀金呢,竟然是个黄毛丫头,估计是使尽了手段攀附权贵,才抢了裴云起的位置吧。”说罢又转过身嘟囔道:“真是世风日下,女子竟也能踏足官场了。”
姚苔知道自己确实资历不够,甚至这官位得的自己也有几分心虚,便略过那些不怀好意的讥讽,问刘本那裴云起是何人。
“你连裴云起都不知道?”刘本像是被激怒了般,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你摘了他的桃子,还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现在的大理寺丞,破案无数,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这大理寺少卿就该是他的了!”
姚苔见刘本情绪过于激动,本想再换个人打听,又忍不住想试探:“他当不当大理寺少卿与你何干?你如此生气,难道是他的人?”
“整个大理寺上下谁不是追随裴大人的!”刘本越发替裴大人感到不值,“难道还要来追随你这个来路不正的女人?”
刘本声音越发大了些,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姚苔有些尴尬地讪笑应对,又仔细观察了他们的神色。
与她对视上的眼神,少是漠不关己,更多的是带着不满瞪回来。
姚苔无奈仰头,看着蓝天万里无云,心中却愁云密布。
难啊,难啊。
不过擒贼先擒王,看样子她今天必须先去拜访那位裴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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