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声音轻软,带着一丝完成重大使命后的释然与郑重,“这个…给你。”
江雅撑起身,借着微光接过那本册子。入手是沉甸甸的分量,纸张边缘已被摩挲得略显温润。她翻开几页,里面工整娟秀的字迹、清晰绘制的图样、分门别类的记录,无不倾注着执笔者的心血与智慧。
“这是…”江雅抬头,惊讶地看向周琼。
周琼跪坐在榻边,眼眸在昏暗中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敬佩:“夫人,你昏迷醒来后所说的那些学问,还有这些时日与任明师傅探讨的冶铁、农具、乃至造弓之法,琼都试着记录、梳理了下来。只是…”她微微赧然,“你脑海中的知识,当真浩如烟海,深不可测。琼所能记下、所能理解的,恐怕不及其中万之一,粗陋浅薄,只怕贻笑大方。”
江雅连忙摆手,打断她的自谦,手指珍惜地拂过纸页:“快别这么说!阿琼,你这份心意,这份辛苦,比我那些零散的想法珍贵多了!这哪里是粗陋,这简直是,是无价之宝!”她越看越激动,忍不住拉住周琼的手,“有了它,很多想法就能更系统地推进了!阿琼,你立了大功了!”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光,提议道:“这本册子,是你心血所凝,也是我们这段艰难时光的见证。不如,就叫它《琼贻秘录》如何?‘琼’是你的名,‘贻’是赠予,既是纪念你的赠予,也寓意着这其中的知识如美玉般珍贵。”
“《琼贻秘录》…”周琼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瞬间涌上了水光,那是被深深理解和珍视的感动。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好,好…谢谢夫人!能得夫人如此认可,能将此身此心,用于记录夫人带来的这些,这些仿佛来自星辰大海般的智慧,此生无憾矣。”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江雅的手,语气变得无比郑重,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托付:“夫人,才高者任重,夫人身负天授之智,此乃天欲夫人承此重任也!你拥有这样改变世界的智慧,请你一定不要辜负它。一定要将它们发扬光大,让它们如同甘霖,滋养鲁国,造福天下苍生。这或许,比一位王姬的婚姻,更能影响这世道的走向。”
看着她如此郑重其事地将如此沉重的期望交付给自己,看着她眼中那份超越自身命运的纯粹光芒,江雅的心被深深震撼了。在这个视女子为附庸的时代,周琼却能透过表象,看到她带来的知识的真正价值,并寄予如此厚望。
想起她之前亲自为自己试药——是将生命托共享给自己;如今又写出《琼贻秘录》——是将理想托付给自己。这份理解与信任,沉甸甸的,让她无法再以插科打诨掩饰。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江雅决定不再隐瞒。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周琼,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神秘和认真:“阿琼,谢谢你信我。既然你把我这些‘奇思妙想’看得如此之重,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最大的秘密。”
周琼疑惑地眨了眨眼。
江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表情夸张,像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怪谈:“我啊,可能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或者说,我的灵魂,不属于这里。”
周琼愕然。
“你可以理解为,嗯,‘穿越’!”江雅努力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就像…就像你,突然被雷电击中,灵魂出窍,附身到了,呃”江雅努力对比了一下时间轴,“对!附身到了,周文王的妻子身上!”
江雅手舞足蹈地比划,周琼内心里却有如翻江倒海一般。
“这…这简直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也许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真的梦”,江雅忽然望向远处,仿佛想起来什么美好的回忆,“梦里我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里有会飞的铁鸟——叫飞机啦,还有可以千里传音,可随时互相见面的小盒子——就是手机,还有比宫殿还高的楼房…然后梦醒了,我不知怎么的,就跑到,呃,附身到现在的身体里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周琼听得目瞪口呆,小嘴微张,完全无法理解,但又觉得这似乎能解释夫人为何懂得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
“所以啊,”江雅趁热打铁,继续用她那特有的、眉飞色舞的方式讲述,“在我‘梦’里的那个世界,还有我知道的历史里,女人可不止是棋子!有像武则天那样,从才人一路斗到女皇帝,你没听错,女——皇——帝!她改国号,名字叫武则天!满朝文武,那些平日里鼻孔朝天的男人,都得跪在她面前山呼万岁!她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厉害吧?”
江雅双手叉腰,彷佛自己就是武则天在世。
“还有更绝的呢!在另一个比我们这儿辽阔无数倍的国度,有个叫罗刹国的地方,也出了一位女皇,叫叶卡捷琳娜!她本来是个小公国的公主,嫁过去当君上妃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她丈夫不成器,她直接就发动政变,把老公给废了,自己当了女皇!在位几十年,开疆拓土,文治武功,让那个国家成了当时最强大的帝国之一!她的情夫多得能组成一个军团……咳咳,这个不重要,”江雅意识到说漏嘴,赶紧咳嗽两声带过,“重要的是,她证明了,女人不仅能当家,还能掌管天下!”
她看着周琼震惊到几乎呆滞的表情,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再告诉你个秘密,在我来的那个……嗯,就是我知道的某些地方,女子不仅可以读书识字,还可以像男人一样做官,处理国家大事!可以经商,赚得盆满钵满,富可敌国!可以研究学问,成为一代大家!她们的命运,虽然也有不易,但很大程度上,掌握在自己手里!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就自己过,潇洒得很!”
这些惊世骇俗的故事和描述,如同在周琼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她听得心驰神往,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命运枷锁之外的另一片广阔天地。“女子,竟可如此活着?”她喃喃自语,一颗种子悄然在心田种下。
提到命运,她眼中光芒微黯,一丝忧愁浮现:“只可惜,我身不由己,此去齐国,前途未卜,心中实在惶恐。”
江雅看着她瞬间苍白的小脸,心中揪痛。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联姻,但必须给这个女孩力量和底气。她用力握住周琼的手,语气带着一种江湖式的豪气:“阿琼,听着!我可能没法让你不去,但你要记住,我江雅,永远是你的后盾!那姜诸儿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你捎个信来!你看我不带着咱们新造出来的强弓劲弩,还有以后更厉害的玩意儿,打上门去把他那临淄城搅个天翻地覆!一定让他知道,欺负我江雅护着的人,是要倒大霉的!”
她这番半真半假、充满匪气的“承诺”,驱散了周琼心头的部分阴霾。周琼被她逗得破涕为笑,虽然知道这话有些夸张,但那份毫无保留的维护之意,让她冰冷的心房注入了滚滚暖流。
“夫人…”她唤了一声,千言万语化作依赖,主动依偎进江雅怀里。
“好了,别想了,天塌不下来。”江雅轻轻拍着她的背,“今晚安心睡,有我呢。”
周琼依偎着这令人安心的温暖,连日来的恐惧、委屈似乎都找到了栖息之地。她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在沉入梦乡前,她仿佛真的看到了夫人描述的那个世界——她梦见自己穿着利落的衣装,站在明亮的学堂里讲述学问,台下坐着的有男有女,皆专注聆听;又梦见自己骑着那会飞的铁鸟,俯瞰着万里山河,自由自在……那是一个没有被迫联姻、没有身不由己的美梦。
没过多久,江雅便听到身边传来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她低头,借着微光,看到周琼蜷缩着身子,紧挨着自己,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安心的弧度,沉沉睡去,或许正徜徉在她那短暂而美好的梦境里。
江雅小心翼翼地将那本《琼贻秘录》放在枕边,如同守护着一份珍贵的承诺与希望。她也躺了下来,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但最终,都被一种坚定的决心所取代。她轻轻揽住周琼,在这漫长而艰难的夜里,两个女子的命运紧紧相依,一同沉入了短暂的、宁静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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