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寡人的酒呢!”姜诸儿红着眼,大声喊道。
他脚踝肿痛,心中更是被白日的惊悸与旧日的诅咒填满。他再次沉溺于酒精,试图麻痹自己。
一名内侍连忙上前,胆战心惊地回道:“君上,医正交代,您贵伤未愈,需要静养,不宜饮酒!”
“混账!”姜诸儿随手一鞭抽在那人脸上,“寡人脚疼,不饮酒怎生止痛!快去与我取酒来!”
那内侍捂着脸,慌忙退下赶去取酒。
“靴子!寡人的靴子呢!”他对着近侍陈费咆哮。那只丢失的靴子,仿佛成了他对失控局势的一个象征,让他暴躁不已。
陈费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臣…臣等已仔细搜寻过猎场,未能寻回君上的靴子。”
“废物!”姜诸儿勃然大怒,抓起手边的鞭子,没头没脑地抽在陈费身上,“连只靴子都找不到,寡人养你们何用!”
鞭梢撕裂了衣袍,在陈费背上留下道道血痕。陈费咬牙忍着剧痛,抬起眼看着这个状若疯魔的君主,知道自己若再不离开,迟早会被活活打死。
“君上息怒,臣即刻回去继续寻找。”
就在陈费挨打的时候,之前那个内侍捧着酒回来,听着劈里啪啦的鞭子声,他颤抖着双手递上酒壶。
姜诸儿丢下鞭子随手接过,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待酒劲上涌,他昏昏睡去。
陈费忍着背上的剧痛,悄悄退出了寝殿,打算回家躲一阵子,但想起家里的老母亲,又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准备等君上心情好点再回来。
然而,他刚冲出宫门,便被一队明火执仗的甲士堵了个正着。
陈费定睛一看,见为首者竟是连称,不由暗暗叫苦:“连陈与管至因戍守葵丘过期,对君上心怀不满,今日明火执仗而来,只怕是难以善了”。
“陈费?”连称冷笑,剑锋直指其喉,“你是昏君心腹,今日合该为他陪葬!”
生死关头,陈费急中生智,猛地扯开已被鞭打破损的衣衫,露出背上纵横交错、尚在渗血的伤痕:“连大夫明鉴!那无道昏君,视我等如猪狗!这便是他方才所赐!陈费恨不能生啖其肉,岂会为他效死?”他指着伤口,声音悲愤,“宫中道路,我最熟悉。昏君狡兔三窟,常换寝处,唯有我知道他此刻藏身何处!让我进去,为诸位引路,擒杀昏君,易如反掌!”
连称与同伴对视一眼,看他背上伤势不似作伪,且言之有理,便信了几分,收起兵戈:“好!你前头带路,若敢欺瞒,立时碎尸万段!”
陈费心中暗松半口气,连忙引着叛军入宫。他并未直接带人去姜诸儿所在,而是利用地形熟悉,寻了个间隙,便闪身潜入侧殿,找到了沉睡的姜诸儿。
“君上!连称、管至作乱了!宫门已破,甲士正四处搜杀君上!”陈费急促地说道。
姜诸儿虽被摇醒,却仍是醉意醺醺,闻言先是暴怒:“逆贼敢尔!寡人要亲率卫士,将他们碎尸万段!”说着就要挣扎起身。
陈费连忙按住他:“君上!此刻贼势浩大,硬拼不得!请随臣暂且躲避,待到天明,国都内的军士闻讯,必来营救,届时再重整旗鼓,剿灭叛党不迟!”
姜诸儿被他按住,愣了片刻,忽又抓住陈费的手,语气变得混乱:“对,对…陈费,你言之有理,是大大的忠臣!你护驾有功,寡人…寡人要重重赏你!” 转眼间,他又面露痴狂,喃喃道:“阿雅…你为何要走…为何不肯留下陪寡人…”
陈费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他忍者背上的剧痛,搀扶着脚步虚浮的姜诸儿,将他藏匿于一道偏僻侧宫门的厚重帷幕之后,低声嘱咐:“君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千万莫要出来!”
安置好姜诸儿,陈费正思忖如何周旋,殿外却突然亮起冲天火光,夹杂着叛军的呼喊:“放火!逼他出来!”
连称等人久寻不见,竟开始纵火焚宫!
藏身处的姜诸儿被浓烟呛到,透过帷幕缝隙,看到自己日常起居的寝殿方向火光最盛。他混沌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琼贻秘录》!阿雅的《秘录》还在里面!” 他如同被雷击中,那是阿雅留给他唯一的东西,是阿雅视为生命的珍宝,是他疯狂执念的寄托!
“不能烧!不能烧!”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推开遮掩他的帷幔,迈着受伤的脚,跌跌撞撞地朝着火海中的寝殿冲去。
“君上!”陈费惊骇欲绝,想要阻拦已是不及。
姜诸儿冲入烈焰熊熊的寝殿,不顾四处掉落的梁柱瓦砾,疯了般在浓烟中摸索。天可怜见,在寝殿垮掉以前,终于被他摸到了那个箱子,那个他特意从楚国购来楠木,做了一个箱子,专门用来存放江雅交给他的《琼贻秘录》的那个箱子。他如获至宝,紧紧将其搂在怀中,转身欲逃。
然而,刚冲出殿门,便被守在外面的连称等人逮个正着。
“昏君!受死吧!”连称狞笑着举起了剑。
远处的陈费目睹此景,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就想转身逃命。可脚步刚动,母亲平日“受君之禄,忠君之事”的教诲,以及姜诸儿往日对他老母的些许照拂,瞬间涌上心头。
“啊——!”陈费发出一声不知是恐惧还是决绝的嘶吼,拔出腰间短刃,返身冲向了叛军,“保护君上!”
火光中,他身后也闪出一个身影跟着大叫一声冲了出来,“啊!——”
陈费一看是彭大胆,又惊又喜,“彭大胆!你不最是胆小吗,不在一边躲着,这么冲出来,不怕死么!”
彭大胆跟陈费抱在一起,用身子紧紧护住姜诸儿,“怕!可我更怕你在九泉之下骂我忘恩负义!”
他们一介内侍,如何是如狼似虎的甲士的对手?顷刻间便被乱矛刺倒在地。
姜诸儿推开趴在身上的陈费和彭大胆,怀抱着装了《琼贻秘录》的木箱,踉跄后退,身上已多了数个血洞。生命力正随着鲜血快速流逝,他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屋檐下,靠着烧焦的廊柱,缓缓滑坐在地。
看着死去的陈费和彭大胆,以及明显命不久矣的姜诸儿,边上的叛军围了过去,但并无人敢真正动手砍下这个暴戾君主的头颅。
视线开始模糊,周遭的喊杀声、烈焰的噼啪声仍在响起,却渐渐远去。姜诸儿打开怀中的箱子,里面《琼贻秘录》已被他的鲜血浸透,白皙的封面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恍惚中,那蔓延的红色仿佛活了过来,扭曲、变幻,化作了记忆中那片灼灼盛放的桃花林。春风和煦,花瓣如雨,那个顾盼间明艳动人的少女阿雅,正满脸含笑地挽着他的手,在桃树下嬉戏追逐,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没有鲁国,没有权谋,没有牺牲,也没有分离。
只有他和他的阿雅。
姜诸儿脸上那积郁多年的阴鸷与疯狂,终于如冰雪般消融。他望着那片绚烂的桃花幻影,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抹如同少年般纯粹而满足的笑意,随即头一歪,气息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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