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鸿沟

“盾——!”朱岳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哈!!!”

最前排的盾牌手猛地将大盾顿在地上,身体前倾,用肩膀死死顶住。

与此同时,所有长枪兵——前三排的长枪——同时放平!后排的长枪则从前排士兵的肩头、盾牌上方猛地伸出!

眨眼之间,一道密集得令人绝望的钢铁丛林,骤然出现在狄人骑兵的眼前!

轰!!!

最残酷的碰撞,爆发了!

那一刻,声音仿佛消失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撞击与碎裂之声!

前排的狄人骑兵连人带马狠狠地撞上了枪林!长枪瞬间刺穿了马匹的胸膛,捅穿了骑手的身体,但巨大的冲击力也将持枪的士兵撞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去。

“补位!快补位!”什长们红着眼睛咆哮。

被打出缺口的阵线,立刻有后方的小组顶上前。三三制的韧性在此刻展现,一个三角小组伤亡,临近的小组立刻收缩、补位,维持着战线不垮。

“右翼!狗日的想包抄!二队三什!给老子顶上去!长枪抬高!对!捅他马肚子!”

朱岳居中不断指挥。

狄人的冲锋如同海浪,一浪高过一浪。但鲁军的阵线,就像一道有生命的堤坝。长枪不断突刺,将试图靠近的骑手捅下马;刀盾手在长枪的间隙中灵活出击,格挡劈砍,清理落地的敌人。

山坡上,那一百游骑终于发挥了关键作用。

他们冷静地寻找着目标——那些衣着与众不同、大声呼喝指挥的狄人头领。清弓独特的尖啸声一次次响起,几乎每一声都伴随着一个狄人指挥官的应声落马。失去指挥的狄军部队,冲锋开始变得盲目而混乱。

“大王,我们中计了!快撤吧!”马丘眼见形势不妙,连忙上来劝说。

巨大的挫败感涌了上来,隗邢能感觉到身后那些部落头领正满眼仇恨地看着自己。

不能退,不能退!一退全完了!

神兵,部下,还有多年来攒下的威望,全完了!

红了眼的隗邢,一把抽出佩刀,砍死了崩溃的马丘,他举起染血的弯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跟我冲,冲破他们的阵型!”

朱岳在阵中奔走,他的嗓音早已嘶哑,甚至带上了血沫,但他的身影和咆哮,依然是全军的主心骨。

“正面的!盾牌顶住!别慌!他们的刀没你们的硬!”

他亲手砍翻了一个因为恐惧而想要后退的新兵,血溅了他一脸,他抹都不抹,厉声吼道:“看见没有!后退,就是这个下场!给老子顶住!杀光这群狄人!”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僵持阶段。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洒满了鲜血。鲁军凭借铁制兵器的优势和严密的组织,顽强地抵挡着狄人骑兵的疯狂冲击。河谷之中,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就在狄军主力完全陷入与步兵的血肉磨坊,士气因为久攻不下和指挥官不断陨落而开始跌落时——

谷口方向,异变陡生!

一阵更加密集、更加凌厉,如同飞蝗过境般的箭雨破空之声,从狄军的背后传来!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瞬间照亮了渐暗的天空!

鲁风,亲率两百养精蓄锐已久的精锐弓骑兵,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谷口,彻底封死了狄人唯一的退路!火箭点燃了早已堆放在此的干柴、火油,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将生的希望彻底断绝!

“风!风!风!”

堵住谷口的骑兵们,发出有节奏的、冰冷而充满杀意的怒吼。箭矢如同永不停歇的暴雨,倾泻在挤作一团、后背完全暴露的狄军之中。

前有钢铁丛林,寸步难进;后有烈焰箭雨,退路已断;头顶还有索命的冷箭,专杀头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狄军中疯狂蔓延、爆发!他们失去了所有斗志,哭喊着,嚎叫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越来越小的空间内乱撞,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朱岳看到了这决定性的瞬间,他举起已经砍出缺口的佩剑,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了总攻的怒吼:

“全军——前进!碾碎他们!!”

残存的鲁军步兵,爆发出压抑已久的、震天动地的呐喊。巨大的、沾满血污的半月阵,在百夫长和什长的指挥下转变成锥形阵,缓缓地、坚定地向前推进。长枪如林前进,不断突刺;刀盾手紧随其后,清理着沿途一切还在抵抗的敌人。

战斗,从残酷的攻防,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当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河谷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时,震天的厮杀声终于渐渐平息。八千狄骑,战死超过三千,余者见退路被火海箭雨封锁,头领纷纷陨落,终于丧失了所有斗志,丢弃兵器,下马乞降。

俘虏的人数很快清点出来,竟有近五千之众!他们黑压压地蹲伏在河谷中央,被手持利刃的鲁军步卒围困看管,惶惶不安如同待宰的羔羊。

如何处理这批俘虏,立刻成了比战斗本身更棘手的问题。

卫申第一时间找到了鲁同,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指着那些俘虏,声音因仇恨而尖利:“鲁侯!就是他们!就是这些狄人!破我国都,焚我宗庙,屠我子民!我卫国无数冤魂在天上看着!血债必须血偿!”

鲁同并未理会急欲报仇的卫申,而是在低头思索。

一言以决人生死,而且是五千多人!

从未品尝过权力滋味的鲁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处理,脑海中一片混乱。

卫申见鲁同沉吟,猛地擦去眼泪,语气转而带向一种诱惑的激昂:“鲁侯!此战,您以一千三百军士,一举殄灭八千狄骑,以少胜多,自成周定鼎以来,华夏对戎狄未有如此全胜!此乃擎天之功!岂可默默无闻?”

“今日,何不效古之明王,在此淇水之畔,以狄尸为砖,以血仇为泥,筑一座通天京观!让后世子孙见此,便知鲁侯之威,光耀华夏!!”

他越说越激动,眼神灼灼:“此举有三利!其一,可昭告天下,鲁侯有雷霆之威,犯华夏者,虽远必诛!北境戎狄见此京观,必胆寒数十年!其二,可激励我卫国遗民!彼等见狄酋之颅垒砌如山,方知大仇得报,必对鲁侯誓死相随,我卫国宗庙之复,全赖此雷霆手段以聚民心!其三,可正名分!将此京观筑于淇水之畔,便是向列国宣示,此地主人,乃我华夏诸侯!鲁侯今日为我卫国主持正义,他日便可为天下共主!”

鲁同的心被这番话狠狠撞了一下。“成周定鼎以来,华夏对戎狄未有如此全胜”、“为天下共主”,这些字眼在他心中激荡。

超越父亲!

成就超过父亲,甚至直追周公的功绩!

有如此功绩,足以慰藉父亲在天之灵!足以配享太庙,足以谥“文”谥“武”!

鲁同的心情激荡,久久不能自已。

他渴望这份看得见摸得着的霸业丰碑,这不仅能彻底绑定卫国,更是他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权威的方式,足以让他摆脱曲阜那位的阴影。

他缓缓压下心中的激动,心念电转间便想到了一些补充理由,他召来粮官,得知军粮确实无法支撑如此多俘虏消耗后,脸上属于少年的最后一丝柔和彻底褪去。

他看向卫申,沉声道:“太子之请,合情合理,戎狄凶顽,留之无益,且我军粮草不多,若俘虏过多,徒耗粮秣,亦不足以震慑北狄,彰显天威!孤意已决…”

他正要下令,一直沉默旁观的曹刿却上前一步,打断了他:“君上,且慢。”

鲁同强压不悦:“曹将军有何高见?莫非以为,此议不妥?”

曹刿拱手,语气平静:“筑京观,固可立威于一时。然,临行之前,夫人曾对臣另有嘱托。”

又是娘亲!鲁同的心猛地一沉。

曹刿继续说道:“夫人言:北伐若胜,狄人遭此重创,北境可得数年安宁。然我鲁国经五年休养,虽有起色,但人丁仍是短板。人丁,乃国之根本。夫人命我转告君上,若获大量俘虏,除非负隅顽抗、穷凶极恶者,否则,不得擅杀。应悉数押解回国,打散编制,充入官营矿场、冶炼坊、筑路等劳役之中,以十年为期,以劳代刑。期满无过者,可脱去奴籍,编为庶民,授以荒田。此谓‘化敌为民’,既可惩戒其罪,亦可极大充实我国人力。至于粮草,君上无需担心,自接到卫国遗民,臣已派出信使,请国内再次征召民兵,押送粮草北上,不日即可到达。”

“荒…荒谬!”卫申第一个失声反对,“曹将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岂能如此轻饶?让他们成为庶民?我卫国冤魂何以安息?!鲁侯!!”他目眦欲裂,望向鲁同。

鲁同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曹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成就霸业的豪情。

娘亲她甚至在千里之外,就预判了我会如何选择,并布下了阻止的后手。她甚至宁愿相信曹刿这个外姓,也不愿和我这个儿子商量!

这种被完全看透、被笼罩在巨大阴影下的感觉,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屈辱。

他强压火气,对曹刿道:“娘亲心系黎民,孤感佩不已。但是,此间情况特殊!筑京观可安卫民、立国威。自古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举!人丁之困,另行设法解决便是!孤以为…”

曹刿却毫无退让之意,他抬起眼,目光平和却深不见底,缓缓道:“君上,夫人还说了…此乃‘国策’。非为一时一地之得失,乃为鲁国二十年之国运。请君上…三思!”

“国策”二字,重若千钧。

“三思”二字,更是意味深长。

帐内一片寂静,所有将领都屏住了呼吸。

鲁同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捏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爆响,在寂静的营帐中显得异常刺耳。

他看着曹刿那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周围将领虽然沉默但显然更倾向于服从夫人命令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最终,那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既…既然是娘亲定下的国策…孤,自当遵从。”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曹刿和卫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冰冷:“此事,便依曹将军之意办理。押解俘虏回国,交由司徒府按律处置。”

他环视一圈,发现鲁风站位与曹刿等人似有一线距离,他顿了顿,努力想找回一丝主动,“骑兵营此战居功至伟,鲁风指挥功不可没,骑兵营从此改为风字营,”他猛地回头盯着曹刿,咬牙道:“此事!是否也需向娘亲请示!”

朱岳一听,满眼通红,眼看就要爆发,却被曹刿一把摁下。他心中一凛,微微躬身:“君上乃一国之君,自然可以随意安置。”

朱岳闻言,双眼赤红,猛地甩开曹刿的手,盔甲铿锵作响。他恶狠狠地瞪了鲁风一眼,肩膀重重将他撞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个‘风字营’!”,旋即掀帐而去。

看着远走的朱岳,鲁风神色复杂,最终还是低下头,沉默不语。

卫申绝望地看着鲁同,又怨恨地瞪了曹刿一眼,颓然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

鲁同独自走出营帐,望着河谷中密密麻麻的俘虏,胜利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头顶那片名为“母亲”的天空,是何等的广阔,又何等的…令人窒息。

河谷上空,鲁**旗依旧飘扬,但胜利的荣光之下,权力的暗流,已悄然改变了流向。

小知识:京观,又称“武军”,是古代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其核心目的是震慑敌人。虽偶有只用首级的情况,但春秋时期史书记载的“京观”,多指用全部尸体堆砌封土,以其庞大的山丘状体量来彰显武功。

大业八年至大业十年(公元 612-614 年),隋炀帝三次大规模东征高句丽,均以惨败告终,数十万隋军将士殒命辽东。战胜的高句丽为炫耀战功、震慑中原王朝,将隋军阵亡者的遗骸收集堆积,筑成规模庞大的京观。这些由隋军尸骨堆砌的 “胜利纪念碑”,成为高句丽彰显军威的象征。这一行为不仅是对阵亡者的亵渎,更埋下中原与高句丽的深层矛盾。贞观五年(公元 631 年),唐太宗李世民特意派遣广州司马长孙师前往高句丽,拆毁京观,收敛隋军骸骨妥善安葬,以此洗刷这份历史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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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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