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山盟海誓

鲁同僵立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任霜的话语。

“这最终的受益者,是鲁国,更是您——鲁国国君,鲁同!”

“夫人呕心沥血,为您亲手铸就的冠冕!”

如同惊雷炸响,又似醍醐灌顶。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实——将士们看向他时狂热的目光,曹刿禀报军情时的恭敬,乃至朱岳那不甘却依旧听令的背影——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他一直沉浸在“被安排”的屈辱中,却忘了去看那“安排”所带来的、实实在在握于他手中的权柄与威望。

是啊,他是鲁侯!是这一切功业的最终承载者!

心头的坚冰,在这一刻,仿佛被一股滚烫的热流冲开了一道裂隙。那股积郁多时的怨气,竟奇异地开始消散。

“你…”鲁同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期盼与迟疑,“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展颜一笑:“妾身任霜。”

他看着眼前这个聪慧的少女,昏暗的灯火下,她清澈的眼眸仿佛盛满了星光,明亮而又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宛若天宫的仙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感激与青春的悸动,在胸中汹涌激荡。

翌日清晨。

江雅刚用过早膳,揉着额角,正在思考着该如何寻个由头,去开导那个明显钻了牛角尖的儿子。

小度却忽然禀报,君上前来请安。

她微微一怔,抬眼便见鲁同稳步走入殿中。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深衣,但眉宇间的阴翳竟一扫而空,虽然眼神深处还藏着一丝复杂,但举止间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甚至,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沉稳。

“儿臣给娘亲请安。”他躬身行礼,声音平和。

江雅心中大为讶异,据曹刿昨夜反馈,同儿心中郁结颇深,怎地一夜之间,竟似豁然开朗?江雅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讶异之余,也升起一丝真正的欣慰。她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向正事:

“北伐大军凯旋,诸多善后事宜仍需尽快裁定。首要便是军功核定,曹刿已呈报详细文书,朱岳所部步军伤亡最重,当优先抚恤,有功将士赏赐亦需从速,以安军心。”

鲁同收敛心神,略一沉吟,接口道:“娘亲所言极是。朱岳将军及其麾下,于河谷死战,确为首功。儿臣以为,抚恤赏赐之外,阵亡者当录其名籍于太庙,使其家眷享烈士遗泽,亦可激励后来者。”

江雅眼中赞许之色一闪而过,微微颔首:“此事便由你督促办理。”她顿了顿,继续道,“其次,便是那五千俘虏的安置。曹刿想必已传达我意,此事关乎国策,需谨慎行事。”

“儿臣明白。”鲁同应道,语气平稳,“已命人将俘获狄人按部落打散,严加看管,分批押解。待国内接收之民兵粮草抵达,便即刻启程南下,充入官营矿场与筑路之役。十年之期,以观后效。”

见儿子对自己定下的“化敌为民”之策执行得如此条理分明,江雅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她郑重地说道:“好,最后一事,亦是眼下最紧要之事——前往洛邑,献俘于王庭。”

听到“洛邑”二字,鲁同精神明显一振,腰背挺直了些许,目光灼灼地看向母亲。这正是他期待已久,能彰显鲁国与他本人威望的舞台。

江雅将他反应尽收眼底,缓缓道:“我已命人准备贡礼,除献俘外,更将此次缴获的狄酋旗帜、金器一并呈送周王。我鲁国以‘尊王攘夷’之名北伐,此番献俘,正是向天下昭示此战大义之时。”

她凝视着鲁同,语气郑重:“此行,意义非凡。你需亲自前往,代表鲁国,也代表你自己,让周王与天下诸侯,都亲眼看看,我鲁国新君的威仪,与赫赫武功。”

鲁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沉声应道:“儿臣遵命!必不负娘亲所托,扬我国威于洛邑!”

江雅看在眼里,心中那股诧异渐渐化为一丝真正的欣慰。儿子,似乎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接下来的几日,鲁同虽按时处理朝政,但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批阅奏章时会忽然停下笔,目光放空;与臣子议事时,也偶尔会神游物外。更明显的是,他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寻个借口,登上那座可以眺望的高台,一站便是许久,目光专注地望着下方,唇角时而还会不自觉地带上一抹浅笑。

这般大的动静,如何瞒得过人?

“夫人,”小度轻声禀报,“君上今日…又去高台了。看的方向,还是党氏。”

江雅正伏案审阅李瑶送来的关于“灌钢法”试验进度的信件,闻言,笔尖微微一顿。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眼前仿佛浮现出儿子立于高台之上、翘首以盼的身影。

她沉默了片刻,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身为穿越者,自由恋爱的思想本就已刻入她的骨髓。更何况,她亲眼目睹了周琼的横死、姐姐卫夫人身陷政治婚姻的泥沼而挣扎求存的悲剧。与那些相比,同儿能与一个他真心喜爱、又聪慧明理的女子相守,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呢?

“同儿…总算长大了,也有了能知冷知热、携手一生的人。”她轻轻一叹,像是卸下了心头一副重担,目光落在正在为她整理书案的小度身上,语气变得温和而随意,“小度,你跟在我身边,有多少年了?”

小度放下手中的信件,转过身,不假思索地答道:“回夫人,奴婢八岁进宫,就被分来服侍您,算下来…整整十二年了。”她的眼神因这回忆而变得温软。

“十二年…”江雅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让她心头微微一震。时光仿佛在瞬间有了重量,压得她有些恍惚。她看着眼前这个从垂髫小童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语气里带上了她这个“现代灵魂”特有的、不合礼法却真诚无比的调侃:“都成大姑娘了。看来,我也得开始为我们小度留心,寻一个好人家了。”

“夫人!”小度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快步走到江雅面前,声音带着倔强的哭腔,“小度不嫁!小度要一辈子守着夫人!”

看着江雅那愈发刺眼的白发,和那双盛满了疲惫却仍在强撑的眼睛,小度积压了数年的心疼与不平,在这一刻决堤。她“噗通”一声跪倒在江雅膝前,抓住她的衣袖,泪水滚落下来。

“夫人总是为别人操心…为君上,为鲁国,熬干了心血,白了头发…可是…可是谁又来心疼夫人您呢?”她哽咽着,泣不成声,“这五年来,您身边连个知冷知热、能分担心事的人都没有…奴婢看在眼里,心里…心里替您委屈!”

小度这发自肺腑的哭诉,像一颗石子,在江雅沉寂的心湖中荡开层层涟漪。

一瞬间,江雅失神了。

时光仿佛在眼前扭曲、回溯。

百里奚的身影最先清晰地浮现。是他在自己一夜白头时,那夺眶而出的、滚烫的男儿泪;是他在绝境中,总能为她剖析时局、指明方向的沉稳声音;是无数个秉烛夜谈的深夜,他那份“无论夫人作何抉择,百里奚,必誓死追随”的坚定。那份理解与守护,在此刻想起,竟带着一种让人想要依靠的温暖与安稳。

接着,展禽那耿直不阿的面容一闪而过。他或许不解风情,甚至时常因礼法与她争执,但他的正直与忠诚,如同磐石,是这诡谲朝堂中一份难得的、令人心安的信赖。

最后,如电光石火,管仲的身影掠过脑海。那是曲阜宾馆里,那郑重而又沉默的一揖。那是棋逢对手的欣赏,是分属不同阵营的遗憾,是两条平行线遥遥相望的宿命般的距离感,带着一丝尖锐的刺痛。

三个身影,在她心中交织、碰撞,最终却只化作一片无声的叹息。

她从纷乱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映入眼帘的,是小度写满担忧和泪痕的脸。江雅的心柔软下来,她伸出手,温柔地替小度揩去脸上的泪水,嘴角牵起一抹故作轻松的的笑意。

“傻丫头,胡说什么呢。”她轻声说,像在安慰小度,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这样的人,头发都白了,还是别去耽误别人了。”

殿内重归寂静,江雅抚摸着小度柔软的头发,仿佛从这个不时抽噎的女孩身上,汲取到了一丝温暖的慰藉。

是夜,江雅召鲁同至寝宫。

宫灯柔和,药香袅袅。江雅没有绕圈子,看着明显有些心神不属的儿子,直接问道:“同儿,你近日…可是有心事?”

鲁同猛地回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支吾道:“没…没有。儿臣只是在思虑前往洛邑之事。”

江雅看着他,目光温和却通透:“洛邑之事,自有章程。娘亲说的是…任霜。”

鲁同瞬间耳根通红,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与被窥破心事的窘迫:“娘亲!您…您都知道了?”

“你身为一国之君,这般动静,只怕曲阜城内,除了瞎子、聋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江雅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她应是工正任明的掌上明珠吧?任明虽然是个大老粗,没想到竟能教出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儿。”

鲁同心中一震,这才知晓任霜的身世,原来他倾心的女子,与引领鲁国变革的天工堂,有着如此深的渊源。

江雅正色道,“我鲁国虽重礼仪,但亦非不近人情。你既心悦她,娘亲不会阻你。”

鲁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冲上头顶:“娘亲!您…您同意?”

“待你从洛邑献俘归来,彰显我鲁国威仪之后,”江雅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许诺,“娘亲亲自为你操持,迎娶任霜。”

“娘亲!”鲁同激动得猛地站起身,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没想到,这座一直压在他心头、名为“母亲”的大山,竟会如此轻易地,在他最渴望的事情上,为他让开了道路,甚至要为他铺路!连日来的隔阂、怨愤,在这一刻,几乎烟消云散。他躬身,声音哽咽:“谢娘亲成全!”

从母亲寝宫出来,鲁同只觉得脚步轻快,仿佛要乘风而起。他几乎是一路疾走,再次来到了党氏宅邸之外。

夜色已深,院门紧闭。他却不管不顾,找到白日里记忆中的位置,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任霜!任霜!”

片刻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任霜探出身来,见到是他,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君上?您怎么……”

“娘亲同意了!”鲁同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她答应我,从洛邑回来,就为我们举行大婚!娶你做我的夫人!”

任霜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一抹动人的红晕瞬间爬满了她的脸颊。在月光下,她含羞带喜的模样,美得不可方物。

鲁同心中激荡,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掌心划出一道血痕,随即又将剑柄递向任霜。

任霜看着他掌中渗出的血珠,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没有丝毫犹豫,接过短剑,也在自己白皙的手掌上轻轻一划。

两只手,带着同样鲜红的血痕,紧紧握在了一起。

“我鲁同在此立誓,”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坚定如铁,“从洛邑归来之日,便是迎娶你任霜为夫人之时!此生绝不相负!”

任霜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刺痛与他的温度,抬起头,迎上他炽热的目光,眼中水光潋滟,唇角含笑,郑重地、清晰地回应:

“任霜,亦此生相随,永不相负。”

夜色温柔,将这对盟誓的年轻身影悄然笼罩。远处的宫阙静默无言,唯有满天星斗,见证着这场始于知己、终于盟誓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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