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成心急如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身上中的毒已大好不过还是每日都不能走出这房门外到光线太过明亮的地方，否则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头晕目眩不省人事。
受制于此，他不能亲自去寻找妹妹，值得将希望寄托在周济柏身上。
可通过每日前来端茶送饭的小厮口中，周济柏似乎并没有派多少人出去寻找玉淑，反而每日轮番被周围的氏族邀请去家中看诊，如同压根没有发生过这回事一般。
刚开始，他得知周济柏举动觉得愤懑焦心又不好直接出口问责，但三日过去依旧一点动静全无，这样下去，玉淑的处境和下落都成了更难以寻找的谜团。
更何况，当初受侯府管家所托，他亲自带着玉淑来寻周济柏看病，一个人事不省的弱女子，还怀有身孕，被有心人掳走，实在让姜元成无法冷静。
“你们公子在哪？就说我要见他，我妹妹现在下落不明，这样总不是办法吧。”姜元成对着门口的小厮有些激动道。
小厮恭敬地回话：“公子现在不在府中，早晨已被人请去了隔壁县看诊，约莫傍晚才能回来。”
姜元成一听，面色顿时又差了几分，“我有急事在身，你们公子也知道，何况我妹妹腹中可是你们公子挚友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难道他真能如此见死不救吗？”
话一出口，姜元成也自觉这话有些重了，只是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于是稍微软了语气对人道：“还请现在就通告你们公子一声，我在这里等他。”
小厮应声退下。
不多时，就快马来到周济柏问诊的府上，经过通禀，周济柏暂时起身，私下听完了姜元成的传话倒是脸上神色未变，丝毫没有气恼道：“先去备马，待会儿就回。”
而后周济柏回到原处问诊的地方，将刚刚面诊人的药方拟好，带着温和的笑开口：“实在不巧，家中忽而有事须我回去处理，今日算我失约就当免费为诸位看诊。”
说完，起身对着主人家恭敬行了一礼，还不待人反应就转身出了门去，留下满目呆愣的人眼神皆巴巴地看着消失的背影，然也半分不见被怠慢的恼怒。
实在是大家都对周济柏高超精绝的医术五体投地，就算没有病的，每每听到周大夫又回江南时都会上赶着求医问诊，以求防患未然先治未病。
待周济柏和小厮一人一马停在他宅院门口，见他走进院内，侧面只见另一人匆匆而来紧随周济柏身侧，“公子，派出去寻姜小姐的人已经回来了，不过没什么收获。”
早就料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当初派人去找也不指望能真将人找到，而是尝试能不能寻到其它蛛丝马迹。
“可还有其他发现？”周济柏问道。
“我等一直向北寻找，顺着姜公子他们来的方向，那些车辙痕迹因为雨水已经模糊不清，但在某段路的草丛中发现了这个。”
话落，只见来人拿出一个土色小罐，一揭开里面蜷缩着三四条已经没了生气的幼小青蛇。
周济柏停下脚步，视线扫过那些只有小指粗细的青色蛇身，一道道极其狭小的刀痕在蛇毒液所在的皮肤下并不起眼却也没逃过他的双眼。
这是苗疆之毒中最金贵关巧所在，如若没有它们，顶多是与让人昏睡过去的蒙汗药一般的存在。然就是这么一点儿蛇毒，就能让二三十壮汉迷茫倒地毫无还手之力。
“将它们的蛇胆取出，酿成汁取一钱加入姜公子的药中。”
周济柏吩咐完，继续朝着姜元成所在的屋子迈去。
里面的人似是听到响动，在他开门的一瞬间也朝着这方走来，见人这么快就赶到眼前，姜元成有些抱歉地先开口：“实在对不住，将周公子大老远请回，我妹妹……”
话未说完，便被周济柏打断，“无妨，我派出去的人刚到，确实也没有找到姜小姐的下落，令兄如此着急无措是我的疏忽。”
“那玉淑是不是危险了？”姜元成闻言脸色顿时白了一分。
周济柏沉默摇头，停顿了片刻，“姜小姐应当还是安全的，只不过，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对方的意图。”
说话间，周济柏的脑海中忽而闪过了一个地方，这地方恰巧处在西南，且山涧虫蚁药材甚多，尤以今日看见的青蛇为主，山涧方圆千里均是毛竹，此外再无别的树木。
当初在西南的三年，某次他和薛寔胤还特意去到此处，那是原本是苗人的势力范围，因为与土司部落有冲突而经常受到骚扰，集镇凋敝人烟稀少，不多时就被野心蓬勃的土司纳入了自己的地盘。
思及此，周济柏抬眼看向姜元成道：“我想到一个地方，或许会有姜小姐的下落，只是距此千里路程，姜公子还未痊愈就在此好好养病。”
姜元成眼神一时亮起，在听到自己不能亲去时候又暗淡下来，欲言又止的模样。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周济柏笑道：“姜公子放心，此次我亲自去寻，一有姜小姐下落必定告知你。”
姜元成闻言，无奈点点头，“多谢周公子，今日我言语激烈，实在担心玉淑，况且南平侯已去，他一世功绩英勇若是无后也令人叹息。”
周济柏颔首笑着表示理解，姜元成继续道：“当初他待玉淑确有不妥，然为国为家鞠躬尽瘁也难两全，后来他们和离我总盼着玉淑一朝解脱能得欢颜，但我瞧着几次，她也是不开心的。尤其……南平侯被圣上责备之后又卧病府中，玉淑一直自责是她任性所致南平侯困境，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听闻那位归天之后一时病极不醒。”
话到此处，姜元成笑看向周济柏，“还望周兄此去若能寻得她下落，千万要保住她和孩子周全，一则是告慰南平侯在天之灵，另一则，我想玉淑若是知晓有了这孩儿，多少平抚心中遗憾。”
听到告慰南平侯在天之灵，周济柏挑眉一笑，面上还是谦和应下，“放心吧，姜兄。”
西南多雨，哪怕入了秋也依旧缠绵着一方山峦，云雾缭绕，将太阳遮得丝毫不见，天空永远灰白着像随时要落泪的样子。
从那日入城之后，南原眼瞧着主子和老者剑拔弩张的态势逐渐缓和下来，甚至如今二人竟然能相互静坐棋盘两侧温和对弈，只觉得神奇不已。
这种感觉更多地来自于南原印象中的薛寔胤似乎没有一时一日停歇奔忙，即使是回京小歇，就是吃饭喝茶下棋这等寻常公子哥消遣玩乐之事，于自家主子来说，从来是带有极强目的的。
可现在。
南原摸头不着脑地侍候在侧，对于棋局他一向是半吊子，所以也无甚兴趣，然看着主子与对面老者一来一回间的谈笑风生，那从未有过的轻松闲适，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们的谈话从西南风貌谈到山川异志，从边疆夷族谈到兵法文治，话音不落，棋子不停。
薛寔胤始终保持着淡而轻快的笑颜，言辞间是他一贯给人的明快舒心，那夜初见之时的怨怒之气似乎一扫而光。
对面的老者时而高兴大笑，时而连连点头。
待一个身着红绿斑斓民族特色裙襦，腰间配紫金花带，头戴流苏银饰额环的少女兴冲冲从外走来，老者仰起脸朝着廊外笑道：“我的孙女阿诺兰来了。”
话音刚落，来人轻快的脚步和跳跃的神态，就一下子跃到了眼前，对着廊中的老人一边撒娇一边嘟嘴道：“爷爷怎的不来接诺兰？诺兰骑马一路上很是辛苦呢。”
老人对孙女的喜爱溢于言表，笑道：“诺兰乖，我遇到了贵客，就一时没赶到门前接你。”
“哼，就知道下棋比诺兰重要，”少女有些不满地哼了哼，而后才将目光调转到另一侧，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好标致的小哥哥。”
“胡闹，”老人一声带笑的斥责倒是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对着薛寔胤道：“我孙女就是这样直爽的性子，她呀野惯了。”
薛寔胤脸上笑了笑，也不介意。
老人转头对着活泼的少女介绍道：“这位是我当年好友的孩子，你就唤他……”
还未说完，薛寔胤忽而笑着开口：“您与我父相识相交，若是按辈分来说，可唤我世叔。”
话落，老者大笑看向薛寔胤，小姑娘也满脸难以置信，实在有些迷茫怎么这么年轻的男子就要唤做叔辈，于是迟疑地看向自己爷爷，“这……？”
“罢了罢了，唤世叔就唤世叔吧。”老者脸上笑意不减，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道：“你唤他一声世叔也无不可，毕竟他已经成婚了。”
“啊”小姑娘更是大吃一惊，随即有些尴尬地退后了半步，“我还以为这又是哪里的青年才俊，爷爷又打算让我选夫婿呢。”
老人看向自家孙女“哎”了一声，扭头看向薛寔胤，“真是没大没小，让人笑话，若是这位世叔当初早点成婚，说不定孩子都快和你一般大了。”
小姑娘闻言撇了撇嘴，终是对着薛寔胤恭恭敬敬地唤了声世叔就飞快跑开了。
老者满眼笑意看着孙女远去的背影，像是解释着刚才那一幕道：“这孩子从小在我身边养大，没规没矩，是到了适婚的年龄可我瞧来瞧去也没有满意的，今日乍一看到你就误会了。不过，虽是她一番戏言，若是能遇到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莫说挑剔人家，我都能阿弥陀佛了。”
“您谬赞了。”薛寔胤淡淡笑道。
一番棋局先前被打断，这一会儿又恢复了你来我往，老人眉目弯弯笑看着面前的一派局势，不经意间提起：“当初你父怀青替你与梁国公定下亲事时还万分高兴地和我说起，他对新妇很是满意，想你定能与她和和美美，我虽没亲眼见过梁国公嫡女，但听说是养在梁国公老太君身边的也总错不了，怎的就这么和离了？”
这话一出，站在一边的南原都有瞬间的僵硬，直觉告诉他只要提到那姜小姐就会有什么不对。
他悄悄将视线扫向了薛寔胤的侧脸。
果然瞧见自家主子原本即将按下棋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唇边眼见的笑意敛去了一半。
可能最好的爱情是两个人不要在一起，也不要不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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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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