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羽挠挠头,转头看曲水,老实交代:“是啊,少主写的字我并非不在意,而是师兄说里头藏有玄机,就斗着胆子进去瞧了瞧。”
盛珏恼道:“斗胆?这是莽撞!”
一边的曲水笑了,拍拍他肩膀:“好啦好啦,我们这不是没事吗。而且,还得了些收获。”
他取出原先装在芥子珠里的暗器,摆在地上给盛珏看。这正是当时石壁里攻击他们的箭矢、刀锋等等。上面紫黑一片,看来淬了毒。
曲水说:“这个石壁内有阵法,我从前在藏书阁翻到过类似记载,顺利避开了暗器。这些毒竟与毒虫体内的毒无比相似。布此阵法之人,兴许正是研制毒虫的元凶。”
曲水阵法和医术同修,他师从盛泽,自然走了一样的路子。
盛泽格外器重他,因而向来只有盛家人能进的藏书阁顶楼,曲水也可去。
仙门如今普遍认剑道为尊,所以曲水也佩了剑,只是完全不用。这一点也和盛泽如出一辙。
近来仙门外不太平,四处有毒虫出没。
凡人一旦被毒虫咬伤,不出七日便会暴毙身亡。修士受其所害,则会修为锐减,小病不断。至今没有任何根治办法。
身为顶尖的修仙门派,**仙府研制的丹药都只能拖延毒发之日。
所幸毒虫怕火,只在夜间活动。民间为此大夏天也在家门口烧着火炉,仙门更是彻夜燃烧明火符。
自从毒虫开始蔓延,**仙府一直致力于控制、解决毒虫。每次巡夜多少能带回一些毒虫尸体,全放到药谷里做研究。研究完,这些尸体会交到盛泽手中,放到荒谷焚烧。
盛珏把水底下赤鹳的话和他们说了一遍,倒没提自己为凌潋挡刀中毒这事。
晴羽方才听盛珏讲了半天,重点全在盛珏的衣裳上头,露出莫名其妙的欣慰:“少主你成长了,往日衣裳破了一点都忍不了,这下竟然可以忍老半天。”
盛珏:“……”
其实还是不太能忍,尤其是在凌潋面前。
“真离奇,这石壁的布局和藏书上的记载有个相反的点,这样一来,就成了凶阵。”曲水摸着石壁的纹路,眯起眼睛。
盛珏道:“难怪。我们先回宗门,将此事禀报给叔叔。”
晴羽在边上猛地点头。他年纪小,完全是不放心少主才跟来,这下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按原路折回去,出了苍玄洞天,再往山下行一段路,便到一个寻常村落。清早的太阳不晒人,但家家户户烧的火炉格外滚烫,往外冒着黑烟。
沙土地上隐约可见几道足痕,毒虫昨夜爬过此地。
盛珏没留心,被黑烟熏了一道,他嫌恶地避开。要不是不放心其他人来取果子,他定不会到这穷山恶水处。还遇见凌潋,让她看了笑话,真不值当。
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嚷。
晴羽踮着脚尖望,哎了一声:“少主,那群人里面有凌师姐。”
她不该早离开了?
盛珏想起,凌潋连剑都丢了,自然没法御剑回宗门去。他们这里三人都有剑。
凌潋如今被人群围住,看起来情况不妙。凑近后,人群的议论传入耳中。
“唉,怎么偏就让这小姑娘撞上这倒霉事!时运不济啊。”
“是啊,不过这小姑娘应该是**仙府的道士吧,不是挺有钱的吗?轮得着我们可怜?”
曲水瞧了盛珏一眼,心领神会,上前与一赤膊大汉交谈:“大哥,请问这是出了何事?”
那汉子悠悠打量曲水一眼,一面摇着蒲扇,一面指着人圈中心的三人。
“今早张家老太出门,迎面撞上这小姑娘,老太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张家前些天几口人遭了毒虫害,就剩一个独苗孙儿,还没成家立业呢!若是个姑娘也罢了,早早许个婚配。偏生是个孙孙,这叫他们家怎么过?唉,也真可怜。”
说罢,汉子的目光落在曲水的腰牌上。但凡**仙府有名有姓的修士都有一块腰牌以做身份证明,他自然看出曲水的地位非凡。
曲水抿唇观察四周。
这张家老太的左邻右舍也在帮孙子说话,来讨要安葬费。
老太早就行将就木,今日遇上是故意设计,目的就是为了讨要赔偿。
张家的家底本就只够糊口,唯一有气力做活的两口子还遭了毒虫害,前些日子毒发身亡,安葬完后已经家徒四壁。老太心知命不久矣,想用性命为孙子攒一笔钱,于是刻意撞上身着弟子服的凌潋。
老太的死,不是凌潋也会是别人,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凌潋不过正好遇上。然而围观者一定得要到点补偿,死活不让凌潋离开。
张家那边的人吵吵嚷嚷,一边哭天喊地,又伸手去扯凌潋的衣裳。口口声声入土为安,却没见谁真的去管张老太的尸体,只有小孙子在奶奶身前呆呆坐着。
面对黄蟒、毒物、悬木桥,凌潋面不改色。可在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面前,她慌乱了。
凌潋慢慢把身上的值钱东西都翻了出来。
盛珏在人群外驻足,觉得这样的凌潋格外陌生。
凌潋已经把财物全都交给了张家邻居,他们还要来抢她的芥子珠,说里面一定藏着宝贝。
饶是盛珏也清楚,凌潋她没有更多好东西。他往日偶然提了一嘴,让掌门把弟子的例银往上提一提,再遇到凌潋时,她仍是那副清贫模样。
修士在意皮相,**仙府家底殷实,大多喜好华贵打扮,盛珏也难免落了俗。凌潋却只着最朴素的弟子服,从来不见头上有什么钗环。
她的钱都花在哪了?难道是养剑?可她的剑再普通不过,根本犯不上专门用钱养。
盛珏说了声借过,从缝隙里挤进去,拉开几只拽着凌潋衣袖的手,而后默默在空气里使了个清洁术。
“你是谁?”
周围几个眼尖的先说道:“这不是**仙府的盛家少主吗?”
原本怒气冲冲的张家邻居猛地面色变了,谄媚道:“原来是盛少主,多有得罪!您老来这做什么?”
盛珏瞥了一眼在旁倒地不起的张老太,默默叹了一口气,说道:“要多少钱?我给了。”
那个人刚要回答,一旁的同伙拉扯他,叽叽喳喳商量了两三句,他便竖起两个指头:“五十两银子。”
凌潋愤然:“你明明说的是十两。”
盛珏并未还价,问晴羽拿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到张老太的独孙膝盖上。他说:“这钱既然是赔给张家的,你们谁都不可贪了去。”
这时,原先要钱的人连忙说:“张老太死了,剩一个小娃娃怎么处置得好白事!我们左邻右舍的相帮一些,讨点好处也是应该的。”
另一个附和道:“而且她孙孙就这么小,得有人家照顾,我看不如就到俺家来!平日里张老太还常来串门。”
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嚷道:“你们都是日白,我是张老太的亲戚,要养也是我来养。”
“我呸!你算哪门子亲戚,倒是说个渊源来给大伙儿听听?”
……
因为一锭银子,原先无人问津的张老太和独孙成了抢手货,也不见谁嫌晦气,被争来争去。
曲水为小孙子挡开几人,低声嘱咐了几句,又板着脸责问那些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凌潋脑子里嗡嗡的,根本听不清周围人的声音。
“还不走,等着他们敲诈你?”盛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警铃一样。
这时凌潋才清醒了些,捡起原先用来抵债的东西,马上又有人注意到这边,吵吵着让她放下。凌潋这时冷笑着,才不管他们说什么,一概把自己的东西收回,远离了人群。
她冷着张脸说:“真可怜。”
盛珏没有应。
不过他心中倒是在想,凌潋可怜的是她还是张老太,或是那个小孙孙?又或者是那群深受毒虫之害而势利的街坊。
现在应该回宗门了,凌潋没有剑不好一同离开。
晴羽左看右看,少主和师兄都按兵不动,晴羽决定把自己的剑贡献出去。
“师姐若是不嫌弃,用我的剑,这样回去快一点。”
“……多谢。”
凌潋虽有些诧异,也接了。
这下晴羽没了剑,饱含期待看向盛珏。
只见尊贵的少主抱紧了佩剑,哼道:“哪有两人乘一剑的道理,何况我的剑你也敢觊觎。找曲水师兄去。”
一旁的曲水保持微笑:“来。”
晴羽耷拉下眼皮,绕过盛珏。他腹诽:少主未免太无情!他馋少主的佩剑很久了,听说飞起来特别稳特别快,可谁能乘少主的剑呢?
至少他跟在盛珏身边这么久,还没见谁能碰一下的。盛少主有洁癖,还对持有物格外珍视。
经过这一场闹剧,已经到日中时候。
几人出了村落口,从小径离开,忽然察觉附近有妖祟气息浮动。兴许是闻到了他们身上的灵气,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这一块是个荒山坡,他们被邪气拦住,不得脱身,只好先降落下来。
晴羽本来还逞强要用三脚猫的术法去攻击邪物,连连被打几招后,哎哟三声,干脆躲到盛珏身后,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没出息的。
漫天的黑气涌来,从远处走来一具黑尸。想必就是怨气的来源,看样子死了很多年,竟也没人管。也可能是前人没压制住,它冲破了封印。
盛珏掐着诀,默算时间。他持剑往天际一斩,破开一道裂缝,旋即用火术烧了个冲天。
这一招睥睨仙门,无出其右。若是有火修一道,盛珏定是开天辟地第一人。火焰透亮而绚烂,好似烟花,故而外人起了个名叫“琉璃火”。
盛珏自个是不认此名的,听起来太脆,很容易灭。
在明火灼烧下,黑气滋滋作响,黑尸发出不明的嘶吼,转身要逃。盛珏乘胜追击,几招使得尸体爆裂开。
然而这些怨气却招来了更危险的东西!
从荒坡山晃悠下几只妖尸,青面獠牙,肤色呈黑紫。这些尸体似乎变异过,才能有如此大的攻击力。
要解决完全还需废些时间。
盛珏扭头对三人说:“你们带着金砂玉果走,我处理完再回去。”他不由分说把金砂玉果交到曲水手中,一边掐指燃诀。
曲水接过果子,随口道:“交给晴羽带回去吧,我留下来帮你?”
“少主!我不走!让我留下来!”晴羽伸手挽留,泪眼婆娑。
“你留下来?你留下来只能帮妖尸袭击我!”盛珏白了晴羽一眼,对曲水道:“几个妖祟,能奈我何,把金砂玉果带回去要紧。”
曲水只是客套两句,没打算真留下来。他拖着晴羽往剑上站,对凌潋微微点头,三人先行往宗门赶回。
凌潋低头,瞧见那抹银白色在黑气中跃动,好像一颗滚动的珍珠。四周明亮的火焰着实耀眼。她一时不知是何感想。
生在仙门当真这样得天独厚。她的窘迫是他一挥手就能解决的事,她的谨慎在年少人的自信面前显得拧巴局促。
盛珏有底气,足叫人艳羡。
凌潋转而一笑,御剑直上云霄。她亦有本事,不消去惆怅。
恰巧旗鼓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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