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兰絮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掀开了盖着窗户的帘布。
外面是热闹非凡的街市，道路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街头巷尾无不人声鼎沸，喧闹中又弥漫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柳兰絮并不觉得吵，反而感觉这里鲜活、生动且温暖，和高门后宅里勾心斗角、死气沉沉的日子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生体验。
她看着窗外，思考该用什么理由下车去找宋衔青时，忽而，一辆马车从她旁边驶过。
那是一辆外观很不起眼的马车，柳兰絮原本瞥了一眼，便准备收回目光，不料就是瞥的这一眼，让她看到那辆马车车夫的脸。
这张脸，她昨夜在大理寺时见过。
驾驶那辆马车的马夫是给孙弘验尸的仵作！
柳兰絮眼睛一亮，她记得在昨夜，宋衔青对那那个仵作说“明日再同我一起送到他父亲孙管家那里”。
这句话中的几个关键词“同我一起”、“送到他父亲孙管家那里”，无不表明车厢里待的是宋衔青和孙弘的尸体，而宋衔青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赵府。
搞清楚宋衔青的去向，柳兰絮左顾右盼，在看到街市上的一个医馆后，她藏在衣袖里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根。
等眼泪花从眼眶里冒出来，柳兰絮便捂着额头，可怜兮兮地对阿秀说道：“阿秀，我的头好像有点不舒服。”
“啊？那怎么办？小姐，要不我们下去找个医馆看看？”阿秀见柳兰絮眼泪汪汪，她立即叫停马车，给柳兰絮戴好帷帽，牵着她走向最近的一家医馆。
一走进医馆，阿秀就招来大夫给柳兰絮看病。
“大夫，看看我家小……”阿秀顿了顿，“看看我家小主子的身体如何，我家小主子说她头不舒服。”
这家里医馆里的病人较少，大夫空得出手，阿秀一喊，就有人来接应柳兰絮。
阿秀没有着急让大夫看病，她先掏出一块重量不轻的银锭：“大堂有些吵闹，我家小主子喜欢安静少人的地方，大夫，你这里可有空着的厢房？”
大夫看到这块银锭，眼睛都直了，他忙点头：“有的，有的。”
他家的医馆虽然规模不大，但两三间厢房还是有的。
“劳烦大夫给我们带带路。”阿秀说。
没有哪个世家贵族的小姐敞着脸随意出门，所以她得替她家小姐隐瞒一下｜身份。
万一大夫诊脉，要看她家小姐的脸色如何，小姐若掀起帷帽，给大堂里其他人看见了模样，名声传出去不好听，还是去厢房看病妥当些。
在外面，知道小姐身份的人越少越好，去厢房看病的话，最多就大夫一人知道她家小姐的模样，她再给大夫一点封口费，想必小姐来医馆看病的消息不会走漏出去。
大夫连忙带路：“好。”
大夫将柳兰絮一行人引至医馆二楼的一个安静的房间，他瞧柳兰絮穿着男装，便说：“还请这位郎君伸出手，老夫需要把脉，根据脉象来定郎君的身体情况。”
柳兰絮也不担心被大夫看出装病，她此行目的不是来看病，而是单独留在医馆，等阿秀一走，她就溜去赵府找宋衔青。
一来问宋衔青林三娘案子的进程如何，林三娘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又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柳兰絮不可能不在意林三娘的安危。
二来嘛，问宋衔青他师弟乌冥是不是拿走了她枕边的玉佩，那玉佩对柳兰絮而言是珍惜之物品，她必须拿回玉佩。
三来则是顺便看一下赵府现如今怎么样了，她虽和赵家小姐赵驰燕没什么交情，但在经历偷手册事件后，她感觉赵驰燕是个特别的女子。
柳兰絮仍然记得，她蹲在窗户下时，听到赵驰燕说的那些超前于这个古代的话。
就凭这些话，柳兰絮便想看看赵府现如今怎么样了，毕竟赵府发生好几件大事，先是赵掌柜被毒死，再是薛姨娘意外而亡，紧接着孙弘遭到追杀。
每一件事凑到一起，组成不同寻常的味道，她实在是好奇，究竟为何会如此巧合的连死几个人。
大夫摸完柳兰絮的脉，察觉到柳兰絮的脉象呈现出的不是男子脉象，他“咦”了一声，犹豫地说：“这位……？”
“是我家小姐。”阿秀拿出一袋银锭，明明是在给钱财，语气却带着浓烈的警告，“大夫，还请你对外保密，不要将我家小姐来过这里的事情传出去，女子名声的重要，想必不用我多说，倘若传出去，你也不想不能安度晚年吧？”
“这是自然，老夫一定守口如瓶。”大夫承诺道。
他重新摸脉：“这位小姐说是头疼？”
大夫在医馆干了一辈子，把过无数人的脉，看病经验十足，不可能看错病况，但面前的小姐说她头不舒服，而他摸出的脉象沉稳平和，不像是生病的脉象。
大夫斟酌道：“老夫观你们是坐着马车来的，可能是舟车劳顿的原因，或许你家小姐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大夫的话正合柳兰絮的意，柳兰絮说：“阿秀，大夫说得有理，正好这儿有厢房，不如我在厢房里休息一下，你先去庄子上找东西，等我恢复好精神气再来找你。”
阿秀思考倾刻，答应了柳兰絮，不过她拒绝柳兰絮来庄子找她：“今日出门走得匆忙，没带什么人，身边也就一个马夫，阿秀要是走了，就剩小姐您一个人，您单独来庄子，阿秀担心路上要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这样吧，小姐您就在医馆好好休息，等阿秀回来找您。”
“行。”柳兰絮要的就是单独留在医馆。
阿秀听大夫讲，她家小姐需要休息，便不多打扰，拉着大夫离开厢房。
柳兰絮则计算着时间，待阿秀差不多已经离开的时候，她走下楼，趁大夫抓药，注意力不在她这边，赶紧从医馆溜出去。
一出医馆，她迅速招来街角的一辆待客马车。
她得抢在宋衔青之前赶到赵府，然后佯装路过，和宋衔青来场“偶遇”，才好展开她想说的话题。
……
没一会，柳兰絮刚才看到的那个仵作驾驶着马车停到赵府门口，紧接着，车厢里出来一位黑衣男子。
柳兰絮在赵府旁等候多时，她看到黑衣男子，起身快步走向他，嘴里叫道：“宋大人”。
宋衔青回头，叫他的人竟然是柳兰絮，他背着手，问：“你怎么在这里？”
柳兰絮回道：“我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落在庄子上，便想亲自去找，但路上有点头晕，就下马车在街市上转一转，哪知恰好遇到你。”
“宋大人，你怎么突然来赵府……？”柳兰絮回答完，看了一眼仵作，又看了一眼宋衔青。
宋衔青没隐瞒，直接把孙弘的死说出来：“你还记得先前在柳府，我的下属禀报薛姨娘身亡的事吗？”
“嗯，怎么了？”柳兰絮明知故问。
“和薛姨娘有牵扯的孙弘死了。”宋衔青说，“他在陇阳一个偏僻的山林里死的，他被人追杀，我见到他时，他已经尸首分离。仵作从他嘴里发现了肉沫，他应是咬到了杀他的凶手，另外，仵作在他额心里找到了一根银针。”
柳兰絮恍作震惊：“啊？孙弘不是杀死薛姨娘的凶手吗，你下属说孙弘杀死薛姨娘后，立马从赵府逃走，一个杀人凶手，怎么倒被追杀呢？”
“不清楚。”宋衔青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就是他为何亲自来赵府一趟的原因。
柳兰絮没有和宋衔青讨论孙弘死得蹊跷，她掏出怀里的东西：“没想到今日会遇到你，我刚好带了个你喜欢的东西，喏，接着。”
宋衔青快速接过这个东西，东西外面被手帕包着，隐隐约约有股食物的香甜味，他打开手帕，里面是一些看着就很好吃的糕点。
“……”
沉默几秒，宋衔青把手帕重新裹好，他将糕点塞进袖袋中，动作飞快：“……柳小姐有心了。”
“诶，没事，这是我伯母新招的厨子所做，我尝着味道不错，就带了一点在身上，没想到遇到你，想着你喜欢，就都送给你算了，你要是觉得味道不错，我下次再给你送点。”
柳兰絮眼尖，她见宋衔青手收得很快，而且负手而立，像是怕被她看到一般。
柳兰絮关怀了一句：“宋大人，你手是不是受伤了？”
“……”
宋衔青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柳兰絮直接两步绕到宋衔青的背后，一把抓起宋衔青的手。
宋衔青被抓住手后，浑身僵硬地站着。
柳兰絮牢牢抓住这双手，并举在阳光下看，这双手的指骨有些肿，手背上还有一点淤青。
“我就说你怎么动作这般快，还真有伤，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柳兰絮碰了一下宋衔青的手背，宋衔青的身子随即颤了颤，“看着有点严重，手背上有淤青……莫非你跟人打架了？跟谁打架了？疼不疼？”
宋衔青垂下眼眸，把手收回去：“我无碍。”
他并没有把手收回袖子，而是反握住柳兰絮的手掌：“你手腕好些没？”
听到宋衔青这样问，再结合今日的事情，柳兰絮心里冒起一个猜测。
她撩起衣袖，露出里面的手腕，上面的痕迹淡了许多：“我在上面涂了一点药，没多久就要恢复了吧。”
柳兰絮有意无意地提起柳文山：“今日我出门前，遇到我那个堂兄，他……”
柳兰絮故意停下来，她双目含笑，直视宋衔青的眼睛。
宋衔青躲开目光，他松开握住柳兰絮的手，心知肚明地说：“他怎么了？”
柳兰絮：“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两只手臂都骨折了。这件事情没有声张，府里没几个人知晓此事，就连祖父和伯父都不知晓，我还是无意间偶遇堂兄，才知晓的。”
“你说，是谁打了我的堂兄呢？”柳兰絮暗中观察宋衔青的神色，她看宋衔青没有反应，故意开玩笑，“不会是你打的吧？”
宋衔青语气变了一瞬，他惴惴道：“你生气了？”
柳兰絮这下确定是宋衔青干的，她没挑明，轻快地说道：“没有，我一点也不生气，相反，我很感谢那个人帮我揍他一顿，谁让他一天天没个正形，老爱对我动手动脚。”
仵作早已把车厢里的尸体抬下来，他等候多时，忍不住插｜入两人的交谈，他提醒宋衔青：“大人，我们该进去了。”
“我也想进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可以吗？”柳兰絮眨巴眨巴眼睛，先进去看完赵府情况，再向宋衔青问林三娘和玉佩的事儿也不迟。
宋衔青视线落在柳兰絮的衣服上，今日她穿了一身男装，仅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让她进去看看没问题。
“可以。”宋衔青应允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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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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