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奕见到门外的姑娘后，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惊慌，他叱咤一声：“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滚！”
柳兰絮目光移到这个姑娘的脸上，这……这不是阿月么？
柳兰絮之前附身成赵府的大鹅，就与这位阿月姑娘打过交道，说起来，那时阿月还想和她的同伴小连将柳兰絮附身的鹅煮来吃掉。
柳兰絮思索阿月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解救秦奕？阿月和秦奕有什么牵扯，专门跑来帮他说话？另外阿月说的证据又是什么？
柳兰絮想听听阿月怎么解释：“那就请这位姑娘将证据一一道来。”
秦奕不善的言辞并没有让阿月退缩，阿月清楚秦奕是冤枉的，更是铁了心要帮秦奕洗脱冤屈。
接下来说的话有点长，阿月长吸一口气，尽力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她先是做自我介绍：“奴婢名唤阿月，因家里生出变故，不得不卖身为奴，后来一路辗转于各个主家，最终进赵府做侍女。”
阿月说起她和秦奕的关系：“奴婢家里未生出变故前，一家人住在陇阳的一个民巷中，奴婢家的隔壁就是秦奕家，和秦奕算得上青梅竹马。”
“秦奕的父亲秦伯伯习得一身飞刀技艺，遂在一家有名的镖行做镖师，秦奕是他儿子，跟着学会了飞刀，这便是秦奕武艺的由来。”
“自奴婢家中发生变故，全家搬离那个民巷后，秦奕就四处打听奴婢的下落，经过一段日子，他总算打听到奴婢进赵府为婢的消息，于是不顾家中阻拦，凭着武艺主动来赵府做护院。”
“他宁可做个寂寂无名的护院，也不愿继承秦伯伯的衣钵，将来做一位有名望的镖师。”
阿月说到这儿时，语气哽咽：“奴婢知道，秦奕对奴婢有好感，他这么做，为的就是能和奴婢长相厮守。”
“秦奕为了奴婢宁可牺牲掉前程，奴婢内心很是触动，在接下来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奴婢看到秦奕的赤诚之心，对他的感情逐渐产生变化。”
阿月闭上眼。
等再睁眼时，阿月的目光异常坚定，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上了秦奕。”
秦奕听到阿月说爱他，这是他曾经最梦寐以求的一句话，但这句话出现得不符合时机，他脸上非但没有浮现出喜悦之色，反而一片悲凄。
“阿月，别说了。”秦奕不想阿月再说下去。
“不，我要说。”阿月一脸执拗，“若不是为了我而进赵府，你根本不用受这等冤枉，我不愿意你不明不白的被扣上杀人帽子，我一定要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刚才灵堂发生这么大的动静，有心人一打探，就知晓这儿发生了何事。
阿月从同伴的口中听到她的竹马秦奕竟然和大理寺的官差在灵堂打了起来，并且害死府里的一干小厮，还主动承认是他杀掉了孙弘，原因则是为薛姨娘报仇雪恨。
秦奕要是没有为她入赵府做护院，阿月姑且相信秦奕爱慕薛姨娘，可事实并非如此。
阿月记得昨日秦奕都还好端端的，昨日他还笑盈盈地给她送鲜花，问她要不要去看夕阳。
今日却什么都变了，原本喜欢她的秦奕口口声声说他爱慕的人是薛姨娘，说他因看不惯孙弘杀害薛姨娘后逃离赵府，便一路跟踪孙弘，将孙弘杀害，替薛姨娘报仇雪恨。
一个晚上的时间，是什么让他做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反应？
阿月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情绪再次波动，她把她和秦奕来往的信件从怀里掏出来，以此证明她所言非虚：“这些都是奴婢和秦奕来往的书信，可以证明秦奕喜欢的人是奴婢，非薛姨娘。”
柳兰絮结过书信，她浅浅地翻看几封，里面都是些日常分享和问候，她能看出文字里饱含着浓浓的情感，但她没有立刻信任阿月，而是持狐疑地态度说道：“就凭这些作为证据，不够。”
“你能解释秦奕左手上的咬痕吗？”
柳兰絮自问自答：“这里有人能够说明孙弘的验尸结果。”
柳兰絮把仵作从架子后面拉出来：“你来说孙弘嘴里的事儿。”
仵作回过神，他对先前的场面惊魂未定，现在仍心有余悸。
仵作的嗓子眼紧张到干涸，他吞了吞口水，缓缓道：“我对孙弘的尸体进行了检查。”
“孙弘的脖颈被凶手砍断，伤口干净利落，额心还有一根银针。如果秦奕是凶手，他武功我现下见识过，还不错，确实能对孙弘一刀毙命，正好他会甩飞刀，那么他使用起银针也不难。”
“此外，孙弘的牙齿上有肉沫，而孙弘的喉咙里没有血，身上也没有被咬伤的地方，这说明孙弘咬到凶手的某个部位，又是一个正好，秦奕的左手上有牙印，这牙印明显是人牙咬出来的，让人很难不怀疑牙印的主人是孙弘。”
柳兰絮接过仵作的话：“没错。”
“所以单凭你和秦奕来往的书信，即便是真的，也不足以证明秦奕并非杀害孙弘的凶手，反倒让旁人认为秦奕杀孙弘另有隐情，不仅仅只是为薛姨娘报仇雪恨。”
阿月喃喃道：“不足以证明……”
她反复念了好几遍后，蓦然想起一件事：“你们说，秦奕的左手有咬痕？”
“昨晚下了一场暴雨，秦奕担心奴婢害怕电闪雷鸣，专门跑到奴婢住所外陪伴奴婢，直至暴雨结束，破晓之际他才离开，在此期间，他两只手都是完好无损的！”
阿月找到新的证据，她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对，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小连可以为奴婢作证，秦奕的手那时完好无损！不，不止是小连可以为奴婢作证，还有奴婢住所的其他同伴可以为奴婢作证，作证秦奕一晚上都没有离开奴婢的住所外！”
阿月问柳兰絮一行人：“几位大人，孙弘死的时间，应该是晚上吧？”
“是。”宋衔青肯定地说。
昨夜乌鸦带路，将他引至陇阳的一处偏僻树林外，他恰好看到黑影行完凶，那个时候正在下瓢泼大雨。
黑影在昨夜下暴雨时杀害了孙弘，倘若秦奕是黑影，昨夜他就不该在阿月住所外守着，而是从赵府里消失不见。
假如秦奕不是杀掉孙弘的黑影，那黑影到底是谁呢？
阿月证明秦奕没有作案时间，她眉眼里的忧思淡了一缕，再问：“几位大人，你们说秦奕的左手有咬痕？”
她快步走到秦奕的身边，准备拉起秦奕的左手。
秦奕在与宋衔青的交手里输掉，他被宋衔青的两拳打到要害，身受重伤无法动弹。
他无法把左手藏在背后，只能恶狠狠瞪着阿月，凶悍地说：“你不必看，就是我杀死了孙弘！”
阿月置若罔闻，她依然选择拉起秦奕的左手。
秦奕的左手上有两排清晰可见的结痂牙印，足以看出咬他之人下嘴时的狠劲。
阿月握住秦奕的手掌心，她看着秦奕的眼睛，说：“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阿月继续向柳兰絮三人证明孙弘非秦奕所杀：“他手上有牙印，是不假，可他昨夜一直在奴婢住所外陪伴奴婢，根本没有时间去杀害孙弘，既然如此，他手上被孙弘咬出的牙印就成无稽之谈！”
“大人，奴婢需要您帮奴婢一个忙，验证一件事情。”阿月朝距离她最近的宋衔青说，“您帮奴婢把秦奕的嘴扳开，然后奴婢把手腕放进秦奕的嘴里，您再用外力，让秦奕咬奴婢的手腕。”
秦奕一听，他的语气转变，向阿月哀求道：“阿月，不要——”
但阿月没有理会他。
“可。”宋衔青立马明白阿月的想法，他按照阿月说的步骤，成功让秦奕在阿月的手腕上留下牙印。
秦奕脸上一片寂然。
阿月把她的手腕移到秦奕的左手边做对比，她惊喜地说：“一样的，是一样的，牙印是一样的！秦奕左手上的牙印是他自己咬出来的，目的就是混淆你们的视线，误认为他才是杀害孙弘的凶手！”
柳兰絮忖思道：“秦奕没有杀孙弘，那是谁杀的孙弘？”
阿月想到秦奕一直在把罪责往他身上揽，这是不是代表秦奕知道些什么？
阿月问秦奕：“你替代别人成为杀害孙弘凶手的原因是什么？”
秦奕的声色里带着痛苦：“阿月，你别问了。”
秦奕杀了不相干的小厮们，他心里清楚，哪怕他不是杀害孙弘的凶手，也会被大理寺的官差带走。
“别问了，别问了，你们杀掉我吧，一切都是我干的。”秦奕还是不肯说出指使他顶罪的人是谁。
柳兰絮思来想去，秦奕死活不说出幕后主使，难道是有软肋被幕后主使握住？
柳兰絮：“秦奕，你被人威胁了？”
秦奕不说话。
柳兰絮便道：“你不必有后顾之忧，我们是大理寺的官差，只要你把真相说出来，我们会帮你摆脱那幕后主使的控制。”
秦奕听后仍是不说话，他没有办法将这件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在杀无辜的小厮时，秦奕已经不再清白。
他不抱生还的希望，他只想若是他死掉，不给大理寺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那个人会不会放过他的软肋？
秦奕是习武之人，他知道如何让自己死得了无声息，让旁人对他没有施救的可能。
他运起内力，自断全身经脉，而后重重咬下舌｜头，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他看了阿月一眼，接着失去生命迹象。
秦奕自尽的动作很快，快到就连他身旁的宋衔青都没有察觉，还是阿月感受到秦奕的手有些冰凉，众人才发觉秦奕死了。
“不——”
阿月凄厉地大喊一声，眼里的泪珠簌簌落下。
阿月摇晃秦奕的肩膀，她哭得双目通红：“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宁死也不肯讲出真相，你说啊……”
秦奕没有任何反应。
阿月意识到眼前的男人真的死了，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软软瘫坐在地，像个木偶一样呆怔着。
“阿——阿嚏！”在这时，仵作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双臂环抱着自己，似是冷到了。
在赵府门口见面时，柳兰絮就觉得仵作穿得有点单薄，刚刚又脱掉外衫，站在灵堂大门处这种风口地，不冷才怪。
想到仵作脱外衫帮她挡住瓷器碎片，今日她碰巧多穿几件衣裳，脱下一件外衫倒不冷。
柳兰絮把自己的外衫递给仵作：“你那件外衫破了好些个口子，穿着当没穿，不如用我的外衫避避寒吧。”
仵作抱着柳兰絮的衣裳道谢。
宋衔青看到这一幕，瞥了瞥自己的衣服。
他今日穿的是一套劲装，劲装没有外衫，等同于他不能替柳兰絮给仵作递衣服。
他对此感到不舒服。
即使他清楚柳兰絮这样做是知恩图报，谁让仵作帮她挡了瓷器碎片呢。
理是这样的理，但他心里还是不爽。
“……”
宋衔青决定别开落在仵作身上目光，眼不见心不烦。
可越不看，就越爱胡思乱想。
仵作不知道宋衔青内心所想，他抱着柳兰絮的外衫，残余在上面的粉末味道扑鼻而来。
闻着有点酸苦酸苦的。
这个味道……好熟悉，他似乎在他爹那里闻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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