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酒下肚,乐青澜又满意又畅快,不禁谈兴大发,问紫璇道:“你呢,可有喜欢的人,或是喜欢你的人?”
紫璇猛眨了几下眼睛掩饰住心慌,吐出两个字:“没有。”
乐青澜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只顾着自斟自饮,然后说道:“我倒是有过那么一段。”
对此紫璇倒真的有点好奇,问她具体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没和那个人在一起。
“我十五岁逃离家乡,来到中原。一路风餐露宿,还要受各种欺负,如果不是靠着我自小随着阿爹进山打猎学来的一些本领,也不会活到现在。不过当时也遇到过一次大的危机,是他救了我。”乐青澜的目光缥缈起来,“严格来说,他才是我的启蒙师父。他叫我认字、教我保护自己,我学厌了发脾气他也不恼,反而会变着法地哄我,带我去吃好的喝好的。我的家乡也会酿各种酒,但都以烈为美,比不得中原的酒花样多、还很醇香。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喝酒的。”
“然后呢?”
紫璇想听她为什么没和那个人在一起,便问了出来。
“然后?然后我就爱上了他,他也喜欢我,想娶我。但是他家大业大,所期望的是一个可以相夫教子的贤妻,我不愿意做那样的女人,没办法,只能离开他。”
“既然那个男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乐青澜定睛瞧着她:“换作是你,你愿意放弃一身的武艺,只做一个内宅里听话的金丝雀吗?”
紫璇缓缓摇头,的确,学武如此辛苦,花费的精力和功夫像海水一样多,如果轻易放弃,真的不值。
“他对我是很好,好得无可挑剔。”乐青澜轻轻叹了口气,“可我也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对我好,就无条件地选择他、放弃我自己吧。”酒壶中所剩的酒已不多,她直接拿起一饮而尽。
紫璇咀嚼着她最后的话,笑道:“你说的对,是要把自己放在前面。”
乐青澜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爽朗,为自己的故事做了个结尾:“所以,不是他不好,也不是我不对,只能说我们想要的不一样,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强行绑在一起,不如各自安好。”
紫璇把自己喝的水倒了些在她的杯子里,与之碰了一下,敬她:“青澜姐姐这般智慧洒脱,值得小妹敬你一杯。”
乐青澜闻言大笑,也干了自己的那一杯水,但还是稍嫌不足:“这要是酒就好了。”
“你少喝些吧,不然你师父又要叨叨你,你是不怕,可我嫌烦呢。”
其实骆雁声对于乐青澜喝酒之事从不置喙,只是在路过看到的时候总要驻足停顿,然后摇头数下方才离去。他一个字没说,但是表情和动作中透露出的不满一点也不比骂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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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炎热褪去,一场又一场秋雨硬是将不愿现身的秋天拽了出来。
骆雁声内力高强,由他每日运功导引,紫璇体内相互较劲的真气渐渐安静下来。等到紫璇可以相对自如运功时,明显感觉到周身暖意融融。往年一过中秋,她都是第一个穿上夹衣的人,还要终日小心不能贪凉。如今,她只需和常人一样饮食穿衣,单就这一点而言,似乎俞映华的“礼物”并不是太坏。
虽然身体已经痊愈,但紫璇并不想回太白山,正好这里的孩子们需要她,她也乐得在此多待一些时日。
这一日,紫璇上完早课就回小院练功了,练得仍是那招“流星赶月”。她接连操演了五遍,可依然做不到许淑平要求的
“剑身平直,与剑谱所说丝毫无差”,不得不停下来仔细研究。
骆雁声无事,正在院中闲坐,恰好目睹了她的垂头丧气,隔着院子问:“为何停下?”
“这一招我练了无数遍,始终做不到剑谱所说的‘直若修竹、平如绳墨’,就算是独自练习时偶然做到了,在实战中也必然是歪的。”
“你再做一遍我看。”
紫璇依言演了一遍,这一次她在肩肘处几乎用了全力,剑身终于近乎板正,但骆雁声看了却直摇头。
“再来!”
骆雁声拿起她立在一边的剑鞘,以之为剑直驱过来。紫璇立刻跃起,手臂带剑划出一道圆弧,继而落地踏出,剑尖已和骆雁声手中的剑鞘对在了一起。骆雁声将剑鞘微微侧开,紫璇本能地跟上他的去势,手中剑与之交错,顺势划了下去。骆雁声用劲一抖,已撇开了她的剑。
“这一招意在击刺,剑身平不平直不直并不影响它的威力,你刚刚这样并无丝毫不妥。更何况前半招需跳跃和急速的走动,后面肩部有一点松懈,举不平剑也是正常的。”骆雁声将剑鞘归于原位,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可是,我师兄就能做到。”
“那又如何,你们比的是谁把剑招用得更好,发挥的作用更大,而不是比谁做的和剑谱一模一样。”
他见紫璇仍然有些踌躇,便继续道:“记谱之人往往会为了好看把动作扭成一般人做不到的模样,后来者与其把心思花在怎么和它完全一致上,不如想一想如何改进使其趁手好用。削足适履、迎合一个你根本没见过面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死人,未免太过迂腐。”
紫璇明白了,笑着收剑,向骆雁声郑重施了一礼:“多谢骆前辈指点迷津。”
骆雁声并无任何回应,连头都没点一下。紫璇已经熟悉了他这幅和谁都不亲近的样子,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或是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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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日便是下元节,需准备香烛祭品奉祀掌管水利的“水官大帝”大禹,又恰逢学堂开张两个月,大院小院二十来号人吵嚷着一定要热热闹闹的聚一场。骆雁声不发话,只出钱,乐青澜乐得自作主张,拉着周婶几个足足商量了两天。于是每个人,包括孩子们都分到了任务,要在节前办好,给周婶检查。
紫璇是外来的,又很少出门,对南阳城不熟悉,乐青澜只让她去街上铺子里买几样鲜果蜜饯。她想着这事不难,也无需提前置办,故而直到节前一天吃过晚饭,才慢悠悠地出门。
因是节前,街上的人流不少,还有很多小摊贩在兜售各种小玩意儿。紫璇买好了乐青澜指定的东西,看着热闹的景象,也想在外面多逛一会儿。她偶尔去某个无人光顾的摊位前驻足一会,大部分时候都是走马观花,即便如此,街面上欢欣涌动的气氛还是令她欢欣舒畅。
路过一个做面人的摊子,这里照例是孩子们最喜欢流连的地方,紫璇觉得人多就想避开,却在转头的一瞬间瞥见了一副弯弯的眉眼。她留驻片刻,然后掏钱买下了那个笑得无比开朗的面人。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举着它,时不时起来看一眼。她已经不记得那个在金陵街面上见过的面人了,所以连她自己都很疑惑:“真的很像吗?”
然后她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熟悉,但不是小院里的人。蓦然回首,瑾瑜的脸便出现在了熙来攘往的人群中。
真的是她!瑾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停在她面前。哪怕天色渐晚,紫璇也可看出他比之前瘦削了许多,好像还变黑了。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瑾瑜一边说着话,一边有些贪婪地望着这副日思夜想的面容。
紫璇忍不住惊讶:“怎么是你?”
瑾瑜微微敛目:“我到这里好几天了,一直在找那位姓‘骆’的高人,但是一无所获。如果不是今天真的遇到了你,说不定我明日就走了,还好……”
“你是来找我的?”
“嗯。”瑾瑜突然想起自己的承诺,有些害怕不被欢迎,用更加急切的语气解释道:“我随舅舅去西域走镖,寻来了上好的昆仑玉。又请苏州的玉器匠人雕琢成棋子大小,虽然比不上名家的工艺,但多少能看,想必谭老前辈也不会和我太过计较。我……我去了秋山居,那里空无一人,我又不知道去天魄门的路径,想了想你还可能在哪里,就……就到了这儿……”
说完,他有些惶恐地瞄着紫璇,生怕她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紫璇却展颜笑道:“姥姥和新韵姐姐都在天魄门,估计也把谭叔叔叫去了,是以叫你扑了个空。”
“还好,在这里找到你了。”瑾瑜低声说道。
紫璇没再多话,带着他回到了小院。她刚刚推开门,邀请瑾瑜进去的时候,最先和他打照面的是韩仲昌。结果两人同时愣在了原地,跟在后面的紫璇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想推一把瑾瑜,却见到韩仲昌顷刻间跑过院子,到瑾瑜面前仔细瞧了两眼,然后……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紫璇:……
“你!”韩仲昌放开瑾瑜,“小家伙,长这么大了!”
“阿昌哥哥好,”瑾瑜也极其兴奋,“没想到隔了这么些年,竟然还能再见到你!”
想起还有不明就里的紫璇,瑾瑜马上退后一步,向她解释说:“这位就是我之前说的,轻生时被我娘救下的那个哥哥。”
紫璇还在思考他说的是谁,韩仲昌先皱眉道:“你怎么到处跟人讲我的事。”
“绝没有到处去说。只是紫璇姑娘的长辈见我的轻功稀奇,要问来历,我才提了这么一嘴。这些年也就说过这么一会。”瑾瑜马上说。
韩仲昌将他一把拉走:“那就不计较了,快来和我见师父。”
紫璇这才把刚刚听到的对话和在秋山居中瑾瑜讲过的故事联系到了一起,对啊,自己怎么从来都没想到,“飘逸出尘、独步天下”的轻功哪里会到处都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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