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去生个火盆来,要旺些,不要放在床下,就立在墙角处。再去拿身干净衣裳,给她换上。去,快去。”
思瑶答应着往另个方向去了。瑾瑜把紫璇放到不久前才躺过那张床铺上,心下感概,倏忽几个时辰而已,却好像过了几个月那样煎熬。
紫璇的脸烧得通红,高热的症状十分明显,身子也因为不舒服而不住地扭动。林茂搭住紫璇脉搏,神色幽深。
瑾瑜知道医者断症之时,不喜旁人打扰,便不言语。等到林茂放下紫璇的手腕才急道:“怎么样,她还好吗?”
“内伤颇重,但顷刻间不会致命。再加上此前瑶儿给她服下的药汤,这口气还吊得住。疗伤倒不急在这一时。
“那就太好了!”
“好什么!她的寒症被激起,随时都会要命!”
“都怪我,昨天被追兵尾随,慌乱间并无去路,竟然忘记紫璇有寒症,就跳到湖里去了。”
“你是从西面山崖上跳下来的?”
“对。当时追兵甚急,我实在是……”
“西面一带都是悬崖深谷,从上面下来殊为不易。跳湖是最好的法子,你不用自责。”林茂接着说,“眼下最要紧的是褪去高热,她烧得这样利害,今夜之内如果不能退烧,怕是大大的不妙。不过,她的运气实在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发病。”
“怎么了?您治不了?”
“胡说!老夫行医多年,连个热都褪不了成何体统!”林茂骂道,“这个时节正是诸般寒邪之症高发的时候。这些天来求医问药的人太多,我的库存早就不足了。今日上山本就是为了采摘有助于退热的草药,刚采了几株就被大雨阻断。这不是她运气不好,还能是什么?”
瑾瑜不敢反驳,只好问:“草药不够用吗?那怎么办?”
林茂打量了他一下,突然发问:“你既然能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却不至坠入湖底被石头撞死,想必轻功还可以?”
“晚辈身无所长,只轻功还算不赖。”瑾瑜马上明白林茂所指:“前辈要我去采药?”
林茂点头:“此药往往长于悬崖峭壁的缝隙,一般的日子尚且采摘不易,如今谷中大雨,半山说不定还有雪珠,采药可是危险得很啊。”
“我小心些便是了,还请前辈就此药何种形貌、长在何处、如何采摘细细说与晚辈知道。”
林茂颔首,颇有赞许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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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甚急,雨滴打在石头上发出噼啪的声响。瑾瑜披着蓑衣、背着药篓,行动本就十分不便,再加上天黑路滑,虽然心急如焚,却行地十分缓慢。
据林茂指点,此药在北面一座山峰之中生长的甚为茂密。瑾瑜攀援良久,终于到达此处。这种药有祛风散热的功效,往往长在半山的峭壁缝隙之间,立根极深,不好采摘,偏偏这缝隙中的根茎才是入药最佳的部分,故而采摘之时,不能用刀斩断,而必须用腕力慢慢让植株的根部松动,将其连根拔起。
瑾瑜沿着山路而上,一边小心踩实地面,一面在伞下举着火折子到处张望。不远处生长着一丛植株,遥遥可辨其轮廓和林茂描述相符。瑾瑜凑近一些细看,确认这正是自己所需的药草,而且极其幸运的是从自己立足之处到药草生长之处,有一点突出的岩石,可容纳一人通过,仿佛的是天然的一段通路。
但岩石上青苔湿滑,又有一层薄冰,一个不小心怕会失足掉落,如此以来这药就采不到了。瑾瑜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在峭壁之上,多有横生出来的树杈,便将伞放置一边,从篓中拿出绳索,挑了一株较粗壮的树干抛了上去,等垂下来又将绳索绕了两次,最后在中间系了个结。稍微拉扯一下,树干纹丝不动,还算结实。接着他把剩下的半截绳索绑在自己身上,背起药篓,面朝里,紧贴着峭壁慢慢朝着草药所在的方位挪了过去。
采了半响,瑾瑜已是大汗淋漓,冷汗冷雨和在一处,黏在脊背上,寒气像是从身体里发出来,连带着他的手脚也开始不那么灵活。他朝后望一下药篓,采好的草药似乎远远不够,再看身边,剩下的都是些杂草,唯有稍远处还有一丛药草,且长势喜人,看上去比刚才采的还要高大些。
可是脚下的岩石已经到头,不能再往前挪动半分,唯一的办法是趴在岩石上伸长手臂去够。瑾瑜马上蹲下来,慎重地扒住岩石,稍稍向前挪动身体,然后探出手臂去抓。
不料,他刚刚抓住药草还没用力,身子打滑,腿脚又使不上力,一下子便侧着深思坠了下去,瑾瑜清楚地听得“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断了,然后就疼晕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瑾瑜醒转时四周依然是漆黑一片。雨已经停了,蓑衣下的衣服已然湿透,身子僵硬地像一根冰柱。他忍着右腿传来的剧痛,先捏了捏右手,药草还在;又努力扭着脖子探看了一下药篓,幸好药篓够深,里面的药草也没有抛洒出来。
眼下他的全副身体都悬在半空中,全靠先前系在树干上的绳索悬着。头顶之上就是方才自己立足的那块岩石,他瞧见岩石外侧有几处凹凸,想到或许可以借此攀援而上。只是现在自己断了一条腿,仅靠左脚和手臂的力量,不知道能不能支持得住。
“紫璇命悬一线,如果不能尽早把药拿回去,恐怕,恐怕……”瑾瑜并不敢往下去想,只好先暂时集中精神,深吸一口气,开始沿着岩壁攀援。石头滑不溜手,他刚才攀上一点,右腿剧痛,手跟着一松,人又掉了下去。如此反复几次,他非但没有看到攀上去的希望,反而因为岩石尖锐,手上、身上又添了许多伤口。可他没有丝毫松懈的余地,掉下来一次就继续原路攀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上去!”
就在此时,上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有……有人吗?你……你在哪儿??”
是来找他的!瑾瑜心中顿时有了希望,立马应了一声。那人听见动静,立马往这边行来:“你在哪里?”
“我不小心从上面掉了下来。现在被绳子系着,你看到上面树干上栓的绳子了没?”
来人找到绳索所在,顺着往下看,终于发现了瑾瑜。
借着稍稍发白的天色,瑾瑜看清来人正是早些时候被他挟持过的那位“阿力哥”。
“阿力哥,你来得太好了,我在下面怎么使劲都爬上不去,快急死了。”
阿力是个实诚汉子,没有二话,立刻拉住绳子,试图把人拉上来,可绳子被雨浸湿后也结了冰,阿力使不上劲,还怕绳索扯得紧了被岩石的边缘磨断,只好暂时放手,向瑾瑜道:“我拉不上来。”
想起还等着用药的紫璇,瑾瑜忙道:“我不要紧,那位姑娘等着这些药草,你能不能先把药蒌带回去给林大夫?”
“那怎么行?你就系在这么一株小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这可太危险了。”
瑾瑜还想要催促,另一边崖上的阿力却已经想到了办法。
“我知道怎么办了,你等着。”
然后,他便找了近处另一株较为结实的树干,把自己带来的绳子绕过它,然后将一头系在自己腰里,另一头扔下崖边。
“诶!接着绳子!把绳子缠在腰里,系紧一些!”
瑾瑜依言照办。等他系好,阿力便从树干开始慢慢往后退。瑾瑜也再次摸索起岩石上的各处凸起,借着绳索的拉力,缓缓攀到了岩石的边缘。
阿力见到他露出头来,高兴地喊叫了几声,继而转起圈,将多余的绳索缠在自己身上。等到瑾瑜扒住地面,他立刻奔过去将他拉到崖上。此时,他才发掘瑾瑜的右腿受了伤,完全动不了。
方才一番用力,瑾瑜的右腿更加血流不止,此时不敢喊疼,只好带着安慰的笑说道:“不妨事,我就是腿碰上石头,摔断了。”
阿力看了他一眼,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先做哪一件事。
瑾瑜喘着气,将背上背篓取下猛塞到他怀里:“不要管我,快把药蒌拿去给林大夫!”
阿力顿了一顿,下一刻仿佛被他的焦急传染,立刻抱起背篓匆匆跑走了。
采药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知道她还好吗?应该……应该不会有事吧。山上寒风瑟瑟,周围又静谧无声。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身体很快又冻僵了,相比之下瑾瑜的头脑却极端活跃,不受控制地担心起紫璇的安危。
又过了许久,远处传来思瑶的声音。已经开始恍惚的瑾瑜凭本能应了一声。思瑶循着声音找来,身上挂着一个小药包,手里擎着一把雨伞。
“你的腿断了!”思瑶借着泛白的天光瞧着他受伤的右腿,惊呼道。
瑾瑜却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问道:“你怎么来了?紫璇呢?她怎么样?”
“你不疼吗?你的骨头都凸出来了!”思瑶的注意力还在他的腿上。
“先别管它!你先告诉我紫璇怎么样了?她的烧退了吗?人醒过来没有?”
惊惶的声调终于引起了思瑶的注意,她蹙着眉说道:“药草一到,爹爹就开始配药,现在已经给那位姐姐服下去了,能不能退烧得等到天亮才知道。爹爹说,只要天亮前能先把烧退了,后面的事儿都好说。”
思瑶从随身的药包中取出一个小瓶,将他右腿上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的布料一把撕掉,然后在伤处撒上药粉。
“反倒是你,断了一条腿要养好久呢。要不是阿力哥来找你,你准备怎么办?”
瑾瑜没有答话。
敷好药,思瑶取出干净的布条给他包扎。她虽然还是孩子,但手脚极其麻利,和训练有素的医者不相上下。这之后她又去找了四根生得笔直的树枝,双手用力试了试软硬,叫瑾瑜千万别动,继而把树枝放在他腿两侧,用布条扎紧。
稍一用力,瑾瑜便汗如雨下,痛不可支。
“别动,否则腿长好了也会瘸的!”思瑶一边冷静叮嘱,一边猛地将缠住树枝的布条收紧,瑾瑜再也支持不住,剧痛之后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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