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才断断续续地道出这里发生的事。
一个月前,一伙山匪将村民们劫掠上山,威胁他们:要么交钱赎身,要么就挖石头做苦力,挣够了赎身钱才能放还回家。他的父母每日辛劳,吃不饱饭,像他这般年纪的小孩也要每日做活,搬运小一些的石块。有些人凿石头时不慎被被石头渣子崩到,划出伤口,甚或被跌落的大石砸断了胳膊腿脚,受了伤也没人管,非常凄惨。陆陆续续地死了好些人。
前几天,又有人在工地上出事了,鲜血直流,惨不忍睹,好多人受了惊吓,负责看管工人的匪徒很是废了一些功夫才让大伙儿安静下来。他是趁那时候逃出来的。他一路跑下山,头都不敢回。这几日就躲在村子里,饿了就去各家灶头上找吃的。然而这里的人都家贫,又都走了一个月了,吃的不是那么容易找,他这才跑到山下的树林子里采些野果或挖些树根充饥。
众人听罢,皆是义愤填膺,瑾瑜道:“为了钱财就罔顾人命,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魑魅魍魉都有!”
紫璇也说:“江南富庶之地,竟也有这般吃人的恶徒。”
杜彦成听了这话,接口道:“恶人可不分地界,哪里都有的。”他又问那小孩:“那伙山匪,除了把这里的村民掳去,还带了其他什么人上山吗?”
紫璇竖起耳朵,那孩子却摇了摇头。
瑾瑜换了一种问法:“你在山上时,除了这的村民还有那伙山匪,可还见过什么别的人吗?比如,一个姑娘,和这位姐姐年纪差不多大的?”
孩子疑惑地看了他们几眼,还是不开口。
“那个人是我们的相识,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她的。你可否见过这么一位姑娘?”瑾瑜又问了一遍。
那孩子才终于点了点头,紫璇大喜,瑾瑜接着问:“你在山上见过她?知道她是怎么到那儿的吗?”
“我只见过一次,是寨主亲自抓她来的……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哥哥,也被绑了抓起来。”
“哥哥?”紫璇和瑾瑜对望一眼,江珺翊也在这里!
“那你知道山匪为什么要抓他们吗?他们被关在哪里?”
那孩子又是摇头。瑾瑜眉心微蹙,斟酌着还要问什么。
“不用问了,直接上山吧。”紫璇等不了了,想着己方武力充裕,几个山匪而已,根本不够看,便打算先上山再说。
瑾瑜点头,冲那孩子道:“我们要去救人,把那些被奴役的村民也一起救出来,好不好?”
那孩子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吗?”
“真的。”在瑾瑜真诚的目光注视下,那孩子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杜彦成把手中的那锭银子塞给他:“收好了,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多消息。”
他赶忙把银子揣起来,又听杜彦成说道:“你是从那条路跑下山来的?能不能给我们带带路,我们好去救人?”
于是,瑾瑜陪着孩子在前,紫璇等人跟在后面,一齐往山上进发。
那孩子逃出来的时候果然是慌不择路,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路。所过之处碎石和枯树枝叠了一层又一层,如果不踩实了再走,极易崴脚。众人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孩子突然停下来,冲瑾瑜说了一句什么,就跑到林子里去了。
紫璇上前发问,瑾瑜说:“他要解手,让我们先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走,他会追上来的。”
“不要紧吗?他孤身一个人,别出什么危险。要不要等等他?”
瑾瑜点点头,冲着旁边林子里喊道:“我们都在这,要是有危险,你就大喊出来。”
那孩子马上也喊着答应。
杜彦成道:“小孩子解个手花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可以慢慢往前走着。这路这么难行,要是停下来我可是一步都不想迈了。”
瑾瑜笑道:“就你娇生惯养地厉害。”他虽然打趣杜彦成,却没有拦着。杜彦成和两个护卫大哥继续往前走,紫璇也跟在后面,如此一来瑾瑜反而落在了最后。
他慢慢行出几步,又挂念着那个孩子,不时回头看几眼。
就在他正往后寻找那个孩子的踪影时,前方传来一阵惊呼,迈在前面的左脚突然踩空,他本能地将重心移到右脚上,一面转头,一面奋力跃起。
腾空之时,他隐约看到紫璇和另外三个人都跌入了一个大洞之中,碎石、树枝杂乱地覆盖在他们身上。瑾瑜想反身救人,转瞬间他们却从眼前消失了,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通道,容他们在地底下通行似的。
瑾瑜翻腾两下,让出现下落之势的身子再度跃起,落在林中一株大树上。他朝四周望了望,既没有紫璇他们的行踪,之前那个孩子也不见了。他心跳得极快,脑海中乱纷纷地不知如何是好,强忍住害怕和不安,问自己:“现在怎么办?想一想,如果是紫璇,她会怎么办?”片刻间他便有了主意,也不下来,就在树干之间辗转,继续往山上而去。
紫璇等人被一个粗麻绳编织成的大网紧紧捆住,身下似乎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大木板,在一个漆黑扁平的地道里滑行。两个护卫虽带了兵刃,却完全施展不开,急得破口大骂:“这帮山匪太也狡猾,竟然在林子里挖好了这么大个陷阱。等爷爷见了他们,必将他们碎尸万段!”
杜彦成则向身边的紫璇问道:“紫璇姑娘,你还好吗?我们这下可怎么办?”他一出声,护卫们的叫骂声立刻就停了下来。
黑暗中,紫璇的声音平静如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要送我们进山,倒是省了我的功夫。让我们且看看这伙匪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板车停下时,空间已不是那么逼仄,似乎头和手都可以抬起一点点,只是网被抽紧,极大地束缚住了他们的行动。同时周围仍旧昏暗。
在挣扎过程中,他们听到一声巨响,似乎是两块大石碰在了一起。
停了一会,四周再无其他动静,紫璇才道:“我们被关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杜彦成问。
“两位大哥,你们的兵刃可还在?”紫璇没有直接回答他。
丁晟说刀在身上,另一位的刀已经失落。
“无妨,此处狭窄,武器多了也没用。烦劳丁大哥把你的刀递给我,我试着割断这些绳索。”
丁晟先是答应了,随即又疑惑道:“黑漆漆的,我啥都看不到,怎么给你?”
“我看得见,你把刀摸索着从网眼里面递出来,待我抓住了,你就松手。”
“看得见?”丁晟虽然半信半疑,但仍旧按照紫璇所说的,勉强抬起手腕,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艰难地把手里的刀一点一点从网眼里送出去。
片刻之后,紫璇握住刀柄:“你们帮我绷紧麻绳。”然后刀刃向上,顺着一个方向用力,努力割开一个口子。
众人合力,紫璇率先从割开的口子里挣脱出来,又割了几下,让口子扩大一些,帮着其他人一个一个从网中爬了出来。
然后她取出随身带的一只火折子,打着了,众人这才能看清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四周都有刀劈斧凿的痕迹,很可能是石料被挖空后留下来的,带他们进来的板车下有从石头中凿出来的两条凹槽,板车的轮子嵌在其中,用绳索牵引,可以前后滑动。杜彦成猜测这大概是山中运送石料的一条便道。
顺着凹槽向外,能够看到一处大的石缝,这里应该就是刚刚他们进来的洞口,只不过现在被一块大石堵住了。两名护卫外加杜彦成试了两次,根本推不动这大石,紫璇怀疑,这石头应该被什么机括控制着,只能从外间打开。
“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出不去了?”丁晟有些着急。
紫璇又朝周围的石壁望了一眼:“这里既然是往外运石料的通道,就必然还有另一端通往山上。我们再四处找找,看能不能发现其他路径。”
杜彦成点头:“文姑娘分析地不错,我们再仔细看一圈,也都用手摸一摸,看能不能找出类似于门的地方。”
紫璇把火折子递给他,自己则去另一边摸索。
洞穴不大,众人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能发现任何可能是出路的地方。正沮丧间,紫璇似乎瞥间了什么东西在晃动。她叫来杜彦成,拿火折子朝天一举,果然看到一根碗粗的麻绳悬在天上。
此时杜彦成已经反应过来:“对啊,用绳子把开采的石料垂下来,比起从山上搬运到这里要省力多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护卫们听见他的话也凑过来,突然,上方出现一道亮光,有人从洞口中扔了什么东西下来。众人下意识地四散躲开,可是在此之后,上面再无任何动静,洞口便又被堵住了。
“他们扔了什么下来?你们可看清了?”杜彦成问丁晟他们,可他们只顾着躲,什么也没看见。眼神好一些的紫璇也没能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只是隐约看见那东西发着几点红光……慢慢思索时,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入鼻中,“不好!”她瞬间明白过来,大喊道:“快捂住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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