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旭也不起身,更不相迎。知客的弟子左看右看,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先通报:“天魄门门主文远骥到!‘百草毒王’王三山老前辈到!彭城派掌门阮云飞到!”他一连报了三个人的名号,每一个都足以引起骚动。
厅上立刻开炸了锅,有的伸长脖子上下打量着站在最前面的文远骥,有的向旁人打听王三山是何许人也,也有小部分则暗暗看向主位上的夏中宇:“彭城派掌门不是他吗?怎么又来了一个女的?”
夏中宇早就看见阮云飞,自知这掌门之位得来不正,务必先发制人才能镇住场面,随即站出来,指着阮云飞斥道:“阮云飞勾结外敌,杀害潘师兄,煽动彭城派内讧,已被逐出本派,如何能呼为‘掌门’?”
知客的弟子不敢回话,只能暗地里翻白眼:“她自己说是掌门,我能怎么办,还能不照着通报么。”
阮云飞向前踏上一步,大声道:“夏中宇,你勾结倪家庄,和赵绪良二人大肆屠戮彭城派弟子,还亲手杀死潘尚怀师兄。此时在这里大放厥词,把脏水泼到我头上,当真不怕遭报应么!”
她身后潘睿也大声喊叫:“我亲眼看见你害死我爹爹,夏中宇,你……我杀了你!”说着便要冲上前去,原恒死死抱住他,叫他不可冲动。
王三山呵呵冷笑,走到厅前靠墙的一处席上,阴恻恻地看着这桌人:“爷爷我远道而来,竟然连个欢迎的人都没有,难道今日武林之中,都是些不怕死的吗?”他刻意加重了这个‘死’字,大家联想起他的外号,心中都打了一个激灵。那一桌的人立刻从椅子上弹开,殷勤地招待他入座。
王三山招呼章煦一同坐下,也不管旁人如何,拿起一副没有动过的碗筷,开始在桌上菜肴间挑挑拣拣。
却说王三山原本不欲下山,只让章煦代替自己验毒作证。不过,等紫璇几人到达襄阳时,王三山就已经追了上来。有他亲自坐镇,在证明死因这件事上只会更加容易,文远骥、阮云飞自然是万分感激,许淑平作为后辈,也向王三山表达了谢意。
朱鸿旭站在主位上,一时间已转过了许多念头:“听闻王三山这老儿已经十几年不下山了,他到这里来干什么?他一向不理世事,难道要帮着文远骥与我为难么?”但总归不敢先得罪了他,立刻站起向着他所坐的那一桌拱手:“适才与众英雄说起本帮大仇,未及远迎,还望王老前辈恕罪。”
王三山也不抬头,拿着筷子在空中晃了几晃,道:“好说好说。”
朱鸿旭恼他无礼,却又不能当面翻脸,当真是憋闷地厉害。
另一边齐建霄已经离席,走下厅向文远骥和阮云飞问好。此举再次引发一波低语,众人皆知今日聚会旨在讨伐文远骥,齐建霄却主动与其打招呼,是否暗示了他相信文远骥是无辜的?
原本跟在紫璇身后的瑾瑜也立刻上前,向齐建霄行礼。齐建霄表情淡淡,没有说话,回席时却坚持让他跟着自己。瑾瑜见舅舅神情严肃,不敢违逆,只得跟着他来到厅中。
齐熙宁早早就看到了他,迎上几步,向他甜甜地道:“表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瑾瑜笑着打量她:“又高了。听说你跑去益州玩了?”
齐熙宁露出调皮的笑容:“早就回来了,要是你晚走几天,说不定就能看见我了。”
“你还敢偷跑出门?舅舅没打你一顿?”
齐熙宁身子前倾,偷偷在他耳边道:“爹爹才舍不得打我呢!”
她的话并没有逃过齐建霄的耳朵。
“算你运气好,一路平安无事。要是闯出祸来,看我收不收拾你!”他言语厉害,嘴角却挂着浅笑。
紫璇往这边看了几眼,已经猜出这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子便是瑾瑜的表妹,还捕捉到了齐建霄看向女儿慈爱眼神。说不上为什么,她竟觉得有些不快。
邓钊一眼就看见了瑾瑜,眯起眼睛,似乎想把眼前这个男子和那日船上之人对上号。可是日子过去久了,他有些拿不准,又见他与齐建霄亲近,更加不敢造次。
齐建霄走后,又有个别几个门派首领和武林人士纷纷起身,隔着桌子向文远骥抱拳问好。朱鸿旭见到此景,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沉默地盯着文远骥,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文远骥向前走上几步,对仍站在厅中的朱鸿旭行礼如仪:“文某人不请自来,本没有指望朱帮主起身相迎,没想到朱帮主气量广大,如此客气。”说罢还笑了几声。
朱鸿旭岂能容他调侃自己:“文远骥,这里是我长业帮的地盘,你可别太放肆!”
文远骥高声道:“当着这么多武林前辈、江湖同仁,文某怎敢放肆?不过是听闻有人要把杀人的罪名栽到天魄门和文某的头上,自然不敢懈怠,特地请了阮掌门和王老前辈一同前来,在诸位英雄和朱帮主的面前分说清楚。”
在厅上看了半日热闹的吴先生摇着扇子,第一次开口:“杀人凶手是谁已经很清楚了,文门主想抵赖可不容易啊。”
阮云飞冷笑一声:“你们所谓的‘确证’,便是死者身上的伤口是天魄门‘神锋无影’剑招所致这一条,是也不是?”
“正是,这一点沈夫人在倪家庄也是承认的。”朱鸿旭板着脸应道。
阮云飞点头:“不错,我夫君的尸首是我亲自装殓的,他身上的伤口我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又细又深,和传闻中‘神锋无影’造成的伤口极为相似。”
朱鸿旭马上接口:“本帮三位长老的伤口也是这般。”
阮云飞紧接着又说:“我也曾当面问过文门主,‘神锋无影’造成的致命伤是否正如传闻所说,”
人群中立刻有人喊道:“他当然不会承认!”
可阮云飞的下半句却是:“文门主当即承认了……”这一下,座上的声音立刻小了许多。
朱鸿旭道:“这‘神锋无影’既然是天魄门的独门绝技,就算他想抵赖也不能够。”
阮云飞仍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朱帮主所言有理。只是我最终发现,导致我夫君殒命的杀招并非‘神锋无影’!”
场面顿时变得更加嘈杂,每个人都在重复着沈云飞的最后一句话,有几个按捺不住的已经喊了出来:“你有什么证据?”
夏中宇更是一拍桌子,吼道:“你早和天魄门勾结在一起,你的话如何信得!”
齐建霄咳嗽两声,待周围的吵闹稍止,才说道:“是非曲直,原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抓到凶手,为武林除害,是我辈共同的心愿,但也决不能冤枉了无辜之人。既然沈夫人有话要讲,我们不妨听一听,如何?”
他一旁的衍善大师也是同样心思:“朱帮主复仇心切,我们都能理解。可事已至此,着急也是无用。还是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再做定夺才好。要是文门主当真做下这等残害生灵之事,到时候大家一起除害,才算师出有名。”
弘远和尚和道冲道人亦如此说,朱鸿旭不好反对,便不说话。夏中宇虽然愤愤,但碍于他们都是武林中声望极高之人,所言也都有道理,也只能忍下牢骚。
阮云飞盯着夏中宇:“我夫君死的不明不白,留下我孤儿寡母还要受同门欺凌,我比谁都想手刃仇人。如果文门主真是杀害我夫君的罪魁祸首,哪怕我自知不敌,也要拼死一试,才算不负这段夫妻之情。”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一些怀疑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她眼眶虽红,却没有落下泪来,昂首向朱鸿旭问道:“敢问朱帮主,贵帮三位长老尸首上的伤口是否和我夫君一样,多达百道,每一道都是又深、又细,用剑尖刺伤?”
朱鸿旭哼了一声,不耐烦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他们的伤口正是这般。”
阮云飞又问:“除此之外,可有其他伤口没有?”
朱鸿旭眯起眼睛,不知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可能朱帮主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刚才问的是,三位长老身上除了刚才所说的那种剑尖造成的伤口之外,还有其他的创口吗?”阮云飞又问了一遍。
这话说的不能再清楚了,大厅内外数百双眼睛都盯着朱鸿旭,他虽然心中惴惴,却无法撒谎:“三位长老的尸首我亲自验过,除了‘神锋无影’才能做出的那种剑尖伤之外,不曾有其他伤口。”
阮云飞不理会他话里想要攀扯天魄门的意思,仍是平静问道:“三位都是如此?”
“都是如此,绝无错漏。”
“我听说,三位长老死在同一间房中?”
这一点江湖上已经人尽皆知,没必要否认,朱鸿旭立刻点头。
“敢问朱帮主,三位长老死后身上、房内的血迹如何?”
虽然闹不清阮云飞问这些问题到底是何用意,朱鸿旭隐隐觉得不对,已不想配合下去:“三位长老死去多时,我如何能记得这些细枝末节。”
阮云飞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对着众人说道:“最早发现三老尸首的是长业帮的一位初阶弟子。既然朱帮主不记得了,不如就叫这位弟子出来回忆一下,可好?”说罢,她也不等朱鸿旭发话,径直叫道:“邢凯小哥,可否劳你讲一讲当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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