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骥江珺翊眼神示意,他点头出厅,去了大门外。过不多会,便带着一个头上罩着布兜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子。
到了厅前,珺翊便让那人停住,向文远骥复命:“师父,人已经带到。”
文远骥颔首,又向主位上的几人道:“诸位,这便是能够讲清此事前因后果的人。”
“他是谁?”吴先生先问,其他人也同样期待地看着文远骥。
文远骥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便是关键,在座诸位不妨猜一猜。”
众人不知道他做什么要故弄玄虚,但谜题当前,好事之人免不了要想上一想。
邓钊率先试探:“难道是余漱?”
“何以见得?”
“余漱突然暴毙,家人说死于急病。可那时距我们听他讲述藏宝图和死者伤口的事才过去半个多月。他正当壮年,半个月前还好端端的,半个月后就暴病而亡,这不是很蹊跷吗?”
“邓帮主分析得很有道理。”
吴先生也道:“余漱先是在倪家庄说藏宝图被人抢走,紧接着假死脱身,很可能是为了让藏宝图的消息就此断绝,好自己独吞。”
文远骥仍旧点头,微笑不语。
“这么说,藏宝图真的还在余漱手上?”一些为了藏宝图而来的人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效果已经做足,文远骥也不再拖延:“让我们来看看此人的真面目吧。”
珺翊掀开那人的面罩,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却不是余漱,而是杨世坤!
这一下大出所有人的意料,许多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擦擦眼睛再看也还是杨世坤。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急切地想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原本坐在墙边的王三山却第一次迫切地站起来,向外走了几步,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后,痛心地摇了摇头,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怎么是杨世坤?余漱呢?”郝鹏组嚷道。
“杨世坤就是余漱。”文远骥一出声,厅内外的喧哗便瞬间止息。
“这怎么可能?!”邓钊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项大较为冷静:“我们都曾同时见过余漱和杨世坤,他们不可能是一个人。”
文远骥不慌不忙地解释:“准确地说,三月杨家惨案之后,杨世坤就使用易容术扮作了余漱。所以,你们在倪家庄见到的人,其实是杨世坤。”
曾被倪家庄相邀、听过余漱控诉的人纷纷交头接耳,试图用相互的交流来化解这个消息给自己带来的震惊。阮云飞明显已知此中真情,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等周遭音量变小,文远骥才继续道:“半月前,我们故意向江湖上散布消息,说我师娘、也就是许淑平前辈藏有师父留下的破解藏宝图的图谱,目的是引蛇出洞,让手握藏宝图的人现身。没过多久杨世坤便撞进网来现了原型。今日乃是为死去诸位伸张冤屈的场合,我把他带来,就是为了让在场的武林同道一起来听听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罢,便向厅外的杨世坤道:“你来说吧。”
江珺翊伸指点开杨世坤哑穴,他咳嗽了几声,又清了清声音,才开始用干燥单调的声音讲述起来:“文门主适才所言都是事实,倪家庄里说话的人是我,真的余漱被我关在余宅。两个月前我逃离倪家庄,之后毒死了余漱,逃之夭夭。我在倪家庄中所说的话大部分都是事实,只在一些关键处撒了谎。
“首先,藏宝图的消息其实是余漱告诉我的,他与那祖上源出于天魄门的京官有旧,闲谈中得知了藏宝图和‘神锋无影’的事情,便来找我。而当时,彭城派的沈一峰正在我家中做客,便也听说了这件事。
“后来我和长业帮三老的确在长白山背侧李氏家祠中找到了藏宝图,也发现了画着‘神锋无影’剑招的壁画。长业帮三位长老见识多,马上认出这是天魄门的绝招,又根据过往传闻断定这藏宝图很有可能就是江湖上传闻天魄门创派祖师留下的那一副。回来之后,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一峰和余漱。沈兄担心惹上麻烦,写了封信给我,说要退出寻宝。我便和余漱商量杀了沈一峰,以免他露出马脚,坏了我们的大事。
“其次,死去几个人身上的伤口都是伪造的,他们真正的死因是中毒。我谎称家中人口多,易为他人察觉,篡夺余漱私设药炉,由我炼制毒药,作为杀人工具。至于伤口,那是我们请能工巧匠打造了一快嵌着二十来个刀刃的钉板,把人毒死之后伪装出来的。
“杀了沈一峰后,我们又赶赴襄阳,以商量破解藏宝图秘密为由约长业帮三老面谈,用同样的手段杀了他们。再然后便是我,我告诉余漱,因我四处打探藏宝图上的符号,已经有人起了疑心,为了守住秘密,我最好诈死,这样我们才好慢慢地秘密求访。然后就有了杨家的灭门惨案。至于那个死掉的杨世坤,是我找了个身形和我相仿的下人易容成我的样子用同样的手法杀死伪装的。不过那时天魄门已起了疑心,我便将尸身藏匿在了杨家后院,以免他们提前知道我们的阴谋。
“这之后我躲进余宅,趁其不备迷晕了他,将他藏于暗室,自己则易容成他的样子,暗暗等着事情发酵。再到后来邓帮主派人追杀我,我被倪家庄的人带走。这之后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听到这里,仍有一个关键的疑问没解开,龙虎山麻磊问道:“你杀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为什么啊?”
广济帮姚振江也有疑惑:“你们要灭口,杀了人不就完了,为什么非要伪装死人的伤口,那么麻烦?”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心思,见自己的疑问被人问出,都眼巴巴望着杨世坤,期望他给个回答。
杨世坤毫无情绪波动:“那不是我的老婆和孩子,他们是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为了给我一个身份。至于伪装伤口,自然是有目的的,‘神锋无影’出自天魄门,不这样做怎么把杀人之罪栽赃给他们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麻磊急冲冲地问。
文远骥微微一笑,补上一句:“麻大当家不如问,他的上封是谁?杨世坤与我天魄门毫无往来,下这么大力气来陷害我们必定是受人指使。”
这一下点出关键,杨世坤再一次被所有人的眼光炙烤,大家都竖起耳朵等着他话。可他刚一张口,一个字都还没说就被一个突然的变故打断了。先是两枚暗器在杨世坤身后被击落,发出清脆的响声,再是人群中一位年轻女子腾空跃起,向着墙边俯冲过去。几乎与此同时,原本立于齐建霄身后的方瑾瑜也以极快的身法向着那女子的方向飞去,最后堵在了一个人面前。
那人朝瑾瑜扔出两枚暗器,他早有防备,矮身避过,那人趁机想要冲破瑾瑜的阻拦溜走,却被已扑到他身侧的紫璇挥掌击中。他右侧臂膀吃痛,身子不由地踉跄,左掌出击,准备打退近身的紫璇。然而紫璇早就划出半步,使出匕首向着他左肋急刺。鲜血喷出,那人却毫不在意,稍微退后两步,转身想跑,却又被更快的瑾瑜挡住了去路。紫璇抓住这个空隙在他下盘一扫,那人应声落地,两个小腿均血流如注。他还想强行站起,但已经来不及了,匕首抵在他面前,只要稍稍抬头,就会被刺破喉咙,当场身亡。
当他不在有动作之后,众人这才看清,被抓之人原来是赵绪良。最先有反应的是吴先生,他奔出大厅,看清地上之人后便知大势已去,反身向项氏兄弟递了个无声的警告,然后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紫璇点头谢过瑾瑜相助,拖着赵绪良来到了杨世坤身边。
齐建霄已经瞧出端倪:“听闻赵绪良在倪家庄麾下效力。刚才想要杀人灭口,应该就是怕杨世坤供出倪家庄来吧。”
赵绪良垂头丧气,已无力辩解。反倒是杨世坤满不在乎地说:“没错,我也是倪家庄的人。我从余漱哪里得知藏宝图的事情之后就告诉了赵绪良,也是他指示我寻找藏宝图与杀人栽赃。”
“不过,倪家庄并却不知道,你一直想要独吞藏宝图。你假扮余漱,又假装把藏宝图给了别人,以为能够祸水别引,这之后你杀死真的余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个世上,就能让倪家庄再也找不到藏宝图的下落。”紫璇冷冷地道。
被揭破私心,杨世坤却并不窘迫,反倒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独吞宝藏!倪家庄将我豢养到现在,不过是让我做他们的走狗,听他们的摆布,如果不是我设计取代余漱,那最后也必然会难逃一死。我岂会甘心?我学艺十载,原本也是想在江湖上闯出名堂的,为了别人的阴谋死得无声无息,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养育我的恩师……”
“那你今日所为,就对得起我的教导了吗?”王三山大吼一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高鹏不知道王三山也在此,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他,激动到眼睛都直了:“师父……”
王三山走到他面前,黑着脸不发一语,冰冷的眼神里满是鄙夷还有质问。高鹏两眼一闭,再睁开时已经红了眼眶,他跪下来,对着王三山扣头三下:“师父,是我害死师妹,也是我偷走您苦心炼制的毒药。徒儿自下山之后,每日都后悔万分,可是又不敢上山去找您认错。今日做下这等事来,更加为您老人家所不容,我自知罪孽深重,就不求您老原谅了。”说罢捡起地上的飞镖,猛地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鲜血顿时喷出,人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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