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捧着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太饿了,饿得已经顾不上思考当兵意味着什么。
就这样,他迷迷糊糊地跟着招兵的人走了。
新兵营设在城郊的一片荒地上,几十顶破旧的帐篷。
长生被分到三排二班,和他同住的都是些粗野的汉子。
“哟,来了个小娘们!”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把扯下长生脸上的布,“长得还挺白净!”
长生惊慌失措地想要抢回布巾,却被那壮汉一把撞到在地。
“我叫王老五,以后就是你大哥!”壮汉踩住长生的手,疼得他直抽气。
“新来的都得孝敬大哥,懂不懂规矩?”
长生咬着唇不说话。
这种欺压,他在戏班早就习惯了。
“哑巴了?”王老五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大哥问你话呢!”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集合!”军官的声音清亮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长生抬头看去,不由得愣住。
那军官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军装穿得一丝不苟,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配枪。
“三排二班,整队!”年轻军官厉声道。
众人慌忙站好,只有长生还坐在地上,手被踩得红肿。
军官的目光落在长生身上,又扫了一眼王老五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报告樊少帅!”王老五赶紧立正,“新兵不懂规矩,我在教他!”
被称作樊少帅的年轻人走到长生面前,蹲下身:“他打你了?”
长生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樊少帅站起身,目光冷得像冰:“王老五,出列!”
王老五哆哆嗦嗦地站出来:“少帅,我……”
“军队里禁止私斗,这条规矩你不知道?”樊少帅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帐篷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知道……可是……”
樊少帅突然抬腿,一脚踹在王老五膝窝。
王老五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接下来的一幕让谢长生终生难忘。
这个看起来清秀的年轻军官,出手又快又狠,拳拳到肉,打得王老五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片刻工夫,王老五已经鼻青脸肿,趴在地上直哼哼。
“都看清楚了!”樊少帅环视四周,目光锐利,“在我的部队里,谁敢欺负新兵,这就是下场!”
他弯腰扶起长生,声音温和些:“你没事吧?”
长生摇摇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半头的年轻军官,心里五味杂陈。
“你叫什么名字?”
“杜……谢长生。”
“好,谢长生,以后你就跟着我。”樊少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叫樊康平。”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集合号就吹响。
长生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觉得浑身滚烫,头重脚轻。
昨夜的惊吓加上连日奔波,他终于病倒。
“谢长生!出列!”樊康平站在操场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提着枪大步走向帐篷,一把掀开帘子:“谢长生!你……”
话说到一半,他愣住。
长生蜷缩在床铺上,脸色发红,呼吸急促,显然病得不轻。
“医务兵!”樊康平回头喊道,“快叫医务兵!”
医务兵很快赶来,解开长生的衣服准备检查。
衣衫褪下,长生单薄的身子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
有些是旧伤,已经淡成了浅白色的疤痕,有些是新伤,还泛着青紫,最触目惊心的是背上的鞭伤,虽然已经结痂,但仍能看出当时的惨烈。
樊康平握紧拳头。
他从小在军营长大,见过无数生死,可这样密密麻麻的伤痕,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他声音沙哑地问。
医务兵摇摇头:“不像战场上的伤,倒像是被人打的。”
樊康平的目光落在长生纤细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圈明显的勒痕。
他忽然想起昨天王老五说的话,“新兵不懂规矩,我在教他”。
难道……
“查!”樊康平对身后的副官道,“给我查清楚,谁干的!”
长生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身下的床铺柔软舒适,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长生转头,看见樊康平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
“少……少帅……”长生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樊康平按住了。
“别动,你伤还没好。”樊康平把药递给他,“先把药喝了。”
长生顺从地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药很苦,但他不敢抱怨。
樊康平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心里更加疑惑。
这孩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可那一身伤痕又是怎么回事?
“谢长生,”他试探着问,“你是哪家的人?怎么跑来当兵了?”
长生手一抖,药碗差点摔了。
“我……我不是什么公子哥……”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
“那你这身伤……”
长生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能说实话,不能让人知道他是从戏班逃出来的戏子。
樊康平见他为难,也不再逼问:“不想说就算了,等你伤好了,就留在我身边当个勤务兵吧。”
长生惊讶地抬头:“少帅,我……我不会用枪……”
“不会可以学。”樊康平笑了笑,“总比让你去前线送死强。”
长生的伤渐渐好了,开始跟着樊康平出入。
他很快发现,这个年轻的少帅在军中威望很高,明明比很多老兵都年轻,却能让那些兵油子服服帖帖。
这天,樊康平带着长生巡视营地,经过训练场时,几个士兵正在比试枪法。
“少帅,来一枪?”一个老兵笑嘻嘻地递过步枪。
樊康平接过枪,随手一瞄,“砰”的一声,百米外的靶子应声而倒。
“好!”士兵们齐声喝彩。
谢长生从未见过这么准的枪法,看的目瞪口呆。
樊康平把枪递给他:“试试?”
长生慌忙摆手:“我……我不会……”
“我教你。”樊康平不由分说地把枪塞进他手里,从身后环住他,手把手地教他瞄准。
长生的身子僵住。
“放松,”樊康平低声道,“肩膀下沉,眼睛看准星……”
长生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手还是抖得厉害。
“砰!”
子弹脱靶,连靶子的边都没沾到。
士兵们哄笑起来。
长生的脸涨得通红。
“笑什么?”樊康平扫了他们一眼,众人立刻噤声,“谁也不是生来就会打枪。”
他拍了拍长生的肩:“多练练就好了。”
晚上,樊康平在营房里处理军务,长生在一旁替他磨墨。
“长生,”樊康平忽然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长生磨墨的手顿了顿。
“我查过了,城里没有姓谢的大户人家。”樊康平放下笔,目光如炬,“你这一身伤,还有你这双手……”
他握住长生的手腕:“这可不是干粗活的手。”
长生的心跳得厉害。
他知道瞒不住了。
“少帅……”他跪了下来。
“我……我是从戏班逃出来的……”
“戏班?”樊康平挑眉,“哪个戏班?”
“杜家班……”
樊康平若有所思:“之前我爹过寿时,好像请过这个戏班唱堂会。”
他打量着长生:“你唱什么的?”
“旦角……”
樊康平来了兴趣:“唱一段听听?”
长生犹豫了一下,轻声唱起。
“海岛冰轮初转腾……”
他的嗓音清亮婉转,身段自然柔美,虽然穿着军装,却依然透着说不出的风情。
樊康平听得入了神。
他平时听的都是一些忠臣良将的热血戏,何曾听过这样缠绵悱恻的唱腔。
长生唱到“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时,眼波流转,竟真有几分醉酒的媚态。
樊康平忽然觉得脸上发烫,急忙喊道:“停!别唱了!”
长生愣住了:“少帅?”
樊康平别过脸,耳根泛红:“这……这唱的都是什么淫词艳曲!”
长生委屈地辩解:“这是正经的贵妃醉酒,不是淫词艳曲……”
“还说不是!”樊康平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哪有男人唱得这么……这么……”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得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跳得厉害。
长生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少帅,原来对风月之事一窍不通。
“少帅若是不喜欢,我不唱就是了。”他低声道。
樊康平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唱这些,听到没有?”
“是……”
“还有,”樊康平看着他,“既然跟了我,就好好学打枪,戏子那一套,都忘了吧。”
长生垂下眼帘:“是,少帅。”
从那天起,长生正式成了樊康平的勤务兵。
白天跟着他练兵,晚上替他整理文书。
偶尔,他会想起戏班里的日子,想起不告而别的杜金川,但那些记忆都渐渐模糊了。
乱世之中,能活着已是万幸。
樊康平的脾气,就像他腰间那把时刻上膛的配枪,说炸就炸。
“谢长生!老子的茶呢?”
一声怒吼从营房里传出来,惊得外头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长生端着刚沏好的茶小跑进去,险些被门槛绊倒。
“少帅,您要的茶……”他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放在桌上。
樊康平正对着地图发愁,头也不抬地抓起茶杯就往嘴里灌。
“噗!”
一口热茶全喷在地图上。
“你想烫死老子!”樊康平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这他娘的是沏茶还是煮开水?”
长生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是您说……要滚烫的……”
“还敢顶嘴?”樊康平把茶杯重重一放。
“去给老子重新沏,要烫得刚好能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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