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少帅

长生捧着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太饿了,饿得已经顾不上思考当兵意味着什么。

就这样,他迷迷糊糊地跟着招兵的人走了。

新兵营设在城郊的一片荒地上,几十顶破旧的帐篷。

长生被分到三排二班,和他同住的都是些粗野的汉子。

“哟,来了个小娘们!”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把扯下长生脸上的布,“长得还挺白净!”

长生惊慌失措地想要抢回布巾,却被那壮汉一把撞到在地。

“我叫王老五,以后就是你大哥!”壮汉踩住长生的手,疼得他直抽气。

“新来的都得孝敬大哥,懂不懂规矩?”

长生咬着唇不说话。

这种欺压,他在戏班早就习惯了。

“哑巴了?”王老五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大哥问你话呢!”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集合!”军官的声音清亮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长生抬头看去,不由得愣住。

那军官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军装穿得一丝不苟,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配枪。

“三排二班,整队!”年轻军官厉声道。

众人慌忙站好,只有长生还坐在地上,手被踩得红肿。

军官的目光落在长生身上,又扫了一眼王老五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报告樊少帅!”王老五赶紧立正,“新兵不懂规矩,我在教他!”

被称作樊少帅的年轻人走到长生面前,蹲下身:“他打你了?”

长生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樊少帅站起身,目光冷得像冰:“王老五,出列!”

王老五哆哆嗦嗦地站出来:“少帅,我……”

“军队里禁止私斗,这条规矩你不知道?”樊少帅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帐篷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知道……可是……”

樊少帅突然抬腿,一脚踹在王老五膝窝。

王老五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接下来的一幕让谢长生终生难忘。

这个看起来清秀的年轻军官,出手又快又狠,拳拳到肉,打得王老五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片刻工夫,王老五已经鼻青脸肿,趴在地上直哼哼。

“都看清楚了!”樊少帅环视四周,目光锐利,“在我的部队里,谁敢欺负新兵,这就是下场!”

他弯腰扶起长生,声音温和些:“你没事吧?”

长生摇摇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半头的年轻军官,心里五味杂陈。

“你叫什么名字?”

“杜……谢长生。”

“好,谢长生,以后你就跟着我。”樊少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叫樊康平。”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集合号就吹响。

长生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觉得浑身滚烫,头重脚轻。

昨夜的惊吓加上连日奔波,他终于病倒。

“谢长生!出列!”樊康平站在操场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提着枪大步走向帐篷,一把掀开帘子:“谢长生!你……”

话说到一半,他愣住。

长生蜷缩在床铺上,脸色发红,呼吸急促,显然病得不轻。

“医务兵!”樊康平回头喊道,“快叫医务兵!”

医务兵很快赶来,解开长生的衣服准备检查。

衣衫褪下,长生单薄的身子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

有些是旧伤,已经淡成了浅白色的疤痕,有些是新伤,还泛着青紫,最触目惊心的是背上的鞭伤,虽然已经结痂,但仍能看出当时的惨烈。

樊康平握紧拳头。

他从小在军营长大,见过无数生死,可这样密密麻麻的伤痕,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他声音沙哑地问。

医务兵摇摇头:“不像战场上的伤,倒像是被人打的。”

樊康平的目光落在长生纤细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圈明显的勒痕。

他忽然想起昨天王老五说的话,“新兵不懂规矩,我在教他”。

难道……

“查!”樊康平对身后的副官道,“给我查清楚,谁干的!”

长生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身下的床铺柔软舒适,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长生转头,看见樊康平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

“少……少帅……”长生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樊康平按住了。

“别动,你伤还没好。”樊康平把药递给他,“先把药喝了。”

长生顺从地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药很苦,但他不敢抱怨。

樊康平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心里更加疑惑。

这孩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可那一身伤痕又是怎么回事?

“谢长生,”他试探着问,“你是哪家的人?怎么跑来当兵了?”

长生手一抖,药碗差点摔了。

“我……我不是什么公子哥……”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

“那你这身伤……”

长生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能说实话,不能让人知道他是从戏班逃出来的戏子。

樊康平见他为难,也不再逼问:“不想说就算了,等你伤好了,就留在我身边当个勤务兵吧。”

长生惊讶地抬头:“少帅,我……我不会用枪……”

“不会可以学。”樊康平笑了笑,“总比让你去前线送死强。”

长生的伤渐渐好了,开始跟着樊康平出入。

他很快发现,这个年轻的少帅在军中威望很高,明明比很多老兵都年轻,却能让那些兵油子服服帖帖。

这天,樊康平带着长生巡视营地,经过训练场时,几个士兵正在比试枪法。

“少帅,来一枪?”一个老兵笑嘻嘻地递过步枪。

樊康平接过枪,随手一瞄,“砰”的一声,百米外的靶子应声而倒。

“好!”士兵们齐声喝彩。

谢长生从未见过这么准的枪法,看的目瞪口呆。

樊康平把枪递给他:“试试?”

长生慌忙摆手:“我……我不会……”

“我教你。”樊康平不由分说地把枪塞进他手里,从身后环住他,手把手地教他瞄准。

长生的身子僵住。

“放松,”樊康平低声道,“肩膀下沉,眼睛看准星……”

长生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手还是抖得厉害。

“砰!”

子弹脱靶,连靶子的边都没沾到。

士兵们哄笑起来。

长生的脸涨得通红。

“笑什么?”樊康平扫了他们一眼,众人立刻噤声,“谁也不是生来就会打枪。”

他拍了拍长生的肩:“多练练就好了。”

晚上,樊康平在营房里处理军务,长生在一旁替他磨墨。

“长生,”樊康平忽然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长生磨墨的手顿了顿。

“我查过了,城里没有姓谢的大户人家。”樊康平放下笔,目光如炬,“你这一身伤,还有你这双手……”

他握住长生的手腕:“这可不是干粗活的手。”

长生的心跳得厉害。

他知道瞒不住了。

“少帅……”他跪了下来。

“我……我是从戏班逃出来的……”

“戏班?”樊康平挑眉,“哪个戏班?”

“杜家班……”

樊康平若有所思:“之前我爹过寿时,好像请过这个戏班唱堂会。”

他打量着长生:“你唱什么的?”

“旦角……”

樊康平来了兴趣:“唱一段听听?”

长生犹豫了一下,轻声唱起。

“海岛冰轮初转腾……”

他的嗓音清亮婉转,身段自然柔美,虽然穿着军装,却依然透着说不出的风情。

樊康平听得入了神。

他平时听的都是一些忠臣良将的热血戏,何曾听过这样缠绵悱恻的唱腔。

长生唱到“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时,眼波流转,竟真有几分醉酒的媚态。

樊康平忽然觉得脸上发烫,急忙喊道:“停!别唱了!”

长生愣住了:“少帅?”

樊康平别过脸,耳根泛红:“这……这唱的都是什么淫词艳曲!”

长生委屈地辩解:“这是正经的贵妃醉酒,不是淫词艳曲……”

“还说不是!”樊康平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哪有男人唱得这么……这么……”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得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跳得厉害。

长生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少帅,原来对风月之事一窍不通。

“少帅若是不喜欢,我不唱就是了。”他低声道。

樊康平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唱这些,听到没有?”

“是……”

“还有,”樊康平看着他,“既然跟了我,就好好学打枪,戏子那一套,都忘了吧。”

长生垂下眼帘:“是,少帅。”

从那天起,长生正式成了樊康平的勤务兵。

白天跟着他练兵,晚上替他整理文书。

偶尔,他会想起戏班里的日子,想起不告而别的杜金川,但那些记忆都渐渐模糊了。

乱世之中,能活着已是万幸。

樊康平的脾气,就像他腰间那把时刻上膛的配枪,说炸就炸。

“谢长生!老子的茶呢?”

一声怒吼从营房里传出来,惊得外头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长生端着刚沏好的茶小跑进去,险些被门槛绊倒。

“少帅,您要的茶……”他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放在桌上。

樊康平正对着地图发愁,头也不抬地抓起茶杯就往嘴里灌。

“噗!”

一口热茶全喷在地图上。

“你想烫死老子!”樊康平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这他娘的是沏茶还是煮开水?”

长生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是您说……要滚烫的……”

“还敢顶嘴?”樊康平把茶杯重重一放。

“去给老子重新沏,要烫得刚好能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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