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平安扣在指间流转,触手温润,却带着谜一般的重量。苏清月坐在窗边,就着稀薄的晨光仔细端详这枚信物。玉质算不得顶好,但雕工古朴大气,边缘处磨损得光滑,显然是主人常年佩戴的心爱之物。
“墨韵斋...”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一家书画铺子,但那位老者的气度绝非普通商贾。能在相府花园独自出现,发病时身边竟无随从,这本身就透着蹊跷。
“小姐,您说那位老爷爷会不会是老爷的贵客?”青黛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好奇地问。
“或许吧。”苏清月将玉扣小心收进一个绣囊,贴身放好。这张意外得来的牌,现在还不是打出去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日,小院意外地平静。钱嬷嬷没再出现,连带着送饭的婆子态度都恭敬了几分,虽然饭菜依旧简陋,但至少是热的,量也足了些。
“小姐,她们是不是怕了?”青黛有些欣喜地问。
苏清月正在用小院里采摘的草药熬制汤剂,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王氏那样的人,绝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受挫就放弃。这种平静,反而让她更加警惕。
她将熬好的药汁倒出,黑褐色的液体散发着苦涩的气味。这是她根据现有药材调配的,主要用来驱寒固本。喝了一口,眉头微蹙——药材品质太差,效果恐怕要大打折扣。
“青黛,我写个单子,你想办法去府外药铺抓些药回来。”苏清月提笔写下几味药材名称。她不能一直这样被动挨打,必须尽快恢复健康,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波。
“可是小姐,咱们的月例...”青黛面露难色。王氏虽然暂时没在明面上克扣,但也不可能多给一分钱。
苏清月从枕下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件原主留下的、不算值钱的首饰。“把这些当了吧,小心些,别让人认出是府里的东西。”
青黛接过布包,眼眶微红。她知道,这是小姐最后的体己了。
打发走青黛,苏清月走到院中。阳光正好,洒在这破败的小院里,竟也有了几分暖意。她看着墙角那几株刚刚冒头的草药嫩芽,心中稍感安慰。自力更生,是摆脱困境的第一步。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
午后,苏清月正在教青黛辨认几种常见草药的药性,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院门被粗暴地推开,苏清雪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苏清月!你给我出来!”苏清雪今日穿着一身桃红撒花裙,珠翠环绕,与这破败小院格格不入。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眼神像是淬了毒。
苏清月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陋室?”
“少装糊涂!”苏清雪几步冲到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问你,前几日在西花园,你是不是私会外男了?”
私会外男?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若是坐实了,轻则名声尽毁,重则可能被沉塘。
青黛吓得脸色发白,急忙道:“大小姐明鉴!小姐那日只是去赏梅,偶然遇到一位发病的老者,出手相助而已!”
“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苏清雪身后的一个婆子厉声呵斥,上前就要掌掴青黛。
苏清月脚步一错,不着痕迹地挡在青黛身前,目光冷冷地扫向那婆子:“我院里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那婆子被她眼神所慑,动作一僵。
苏清雪气得胸口起伏:“相助?说得好听!我且问你,那老者赠你的玉扣呢?交出来!”
消息传得真快。苏清月心下了然,定是那日附近有眼线。她面上却故作疑惑:“什么玉扣?姐姐在说什么,妹妹听不明白。”
“你还敢狡辩!”苏清雪从袖中掏出一物,狠狠摔在地上——正是那日苏清月当掉的一支素银簪子。“这是你的东西吧?当铺的伙计可都招了!说你用一支簪子换钱去买药!若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何须偷偷摸摸?”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苏清月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委屈:“姐姐这话好没道理。妹妹身子不适,当些旧物换钱抓药,有何不可?难道非要病死在院里,才合了某些人的意吗?”
“你!”苏清雪被她噎住,随即更加恼怒,“少转移话题!那玉扣定是私相授受的信物!今日你不交出来,我就禀明母亲,请家法处置!”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个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这是闹的哪一出?”
众人回头,只见王氏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绛紫色缠枝莲纹袄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仪态万方,只是眼神扫过苏清月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母亲!”苏清雪立刻扑过去,委屈地哭诉,“女儿听闻三妹妹前日在花园私会外男,还收了人家的信物。女儿好心过来询问,她竟矢口否认...”
王氏拍了拍苏清雪的手,目光落在苏清月身上,带着审视:“清月,可有此事?”
苏清月福了一礼,不卑不亢:“回母亲,绝无此事。那日女儿去西花园赏梅,偶遇一位突发心疾的老者,出于医者仁心,出手相助。老者感激,赠了一枚平安扣以示谢意。女儿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此事光明磊落,不知为何到了姐姐口中,就成了私会外男。”
“心疾?相助?”王氏挑眉,“你何时会的医术?”
“女儿闲暇时翻看过几本医书,略通皮毛。”苏清月应对自如,“那日情况危急,不得已冒险一试,幸得上天垂怜,老者转危为安。”
王氏沉吟片刻,忽然道:“既然你通医术,眼下倒有一事可让你一试。”她示意身后的嬷嬷,“去把秋纹带来。”
不多时,一个面色苍白、不断咳嗽的小丫鬟被带了上来,正是苏清雪院里的粗使丫头秋纹。
“这丫头染了风寒,咳嗽不止,吃了几天药也不见好。”王氏看着苏清月,眼神莫测,“你既通医术,便给她瞧瞧。若治好了,便证明你所言非虚。若治不好...”她顿了顿,未尽之语充满威胁。
苏清雪在一旁露出得意的笑容。这秋纹的病她最清楚,是吃了她特意安排的相克食物所致,症状似风寒却更为复杂,府医都束手无策。她倒要看看,苏清月如何收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清月身上。
青黛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苏清月却面色平静。她走到秋纹面前,温声道:“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指尖搭上腕脉,苏清月仔细感受着。脉象浮数而滑,确实似外感风寒,但仔细辨别,又有些不同。她又查看了秋纹的舌苔,舌质红,苔薄黄而腻。
“近日饮食如何?”苏清月问。
秋纹怯生生地看了苏清雪一眼,低声道:“没...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前几日吃了些...些螃蟹,又喝了点酒...”
螃蟹性寒,酒性热,二者同食,易伤脾胃,湿热内生。若本有外感,更是雪上加霜。苏清月心中了然,这病并非单纯风寒,而是饮食不节导致的湿热蕴肺。
“问题不大。”苏清月收回手,对王氏道,“秋纹姑娘是饮食不当,湿热内阻,兼有外感。女儿开个方子,清热化湿,宣肺止咳,三剂可愈。”
“说得轻巧!”苏清雪冷哼,“府医都治不好,你随便开个方子就行?”
苏清月不理她,径直向青黛要来纸笔,写下药方:杏仁、薏苡仁、白蔻仁、半夏、茯苓、连翘、淡竹叶等。这是三仁汤加减,最是对症。
王氏接过药方,扫了一眼,递给身后的嬷嬷:“按方抓药。”她又看向苏清月,眼神复杂,“若三日后秋纹未见好转,你当知道后果。”
说完,带着一行人离去。苏清雪狠狠瞪了苏清月一眼,也跟着走了。
小院再次恢复平静,却仿佛有无形的压力笼罩。
“小姐,您真有把握吗?”青黛担忧地问。
苏清月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深邃:“有没有把握,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经过此事,她算是正式被推到了台前。王氏的试探,苏清雪的刁难,都只是开始。那枚青玉扣引出的风波,绝不会就此平息。
她回到屋里,取出那枚平安扣,在指尖摩挲。
暗流已然涌动,她必须尽快织就自己的网。而医术,或许就是她破局的关键。
三日后,秋纹的病果然好了。消息传开,下人们看苏清月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畏。连带着,一些不起眼的丫鬟婆子,开始偷偷来找她看些小毛病。
苏清月来者不拒,细心诊治。她开的方子简单有效,用药平常却配伍精妙。渐渐地,“三小姐医术高明”的名声,在相府下层悄悄传开。
王氏得知后,摔碎了一个最喜欢的茶杯。
“倒是小瞧了她。”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钱嬷嬷,眼神冰冷,“去查查,那位‘墨韵斋’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钱嬷嬷躬身应道,迟疑片刻,又问,“那三小姐那边...”
“先不必动她。”王氏捻动着佛珠,语气森然,“且让她再得意几日。宫宴在即,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窗外,暮色四合。相府深处,暗流汹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悄收紧。
而苏清月坐在窗前,就着油灯微弱的光芒,正在纸上写写画画。那是一张简易的人体经络图,旁边标注着一些只有她自己能懂的符号和公式。
既然风暴不可避免,那就让她乘风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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