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谎。”她笑着说,“小师父,你其实是不善撒谎的。”
他一惊,俱而不语,心生慌张,疑惑莫非求签几次,她都看出了真相?如此又为何早不拆穿?
她拍了拍手,那个叫铃兰的小丫头应声端来几碟小菜和一碗白饭。都是简单的素菜,木耳青瓜,豆腐芥菜,莴笋香菇……比寺里过年时候的斋菜都要丰盛,她有心了。
“才刚为你做的,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多谢,多谢女施主。”他愈发饿了,却仍顾着面子。
“别总喊女施主啦!怪难听的。”她将筷子递给他,“我叫红蘼,许你就叫我红蘼。”
他双手接来筷子,吃菜,心里默念,红蘼……红蘼。
从来心里只装着十方世界佛和菩萨的名号,如今却要撇出一小块给这两个字,有些奇妙的感觉。
红蘼,文念,红蘼,文念……
他窃笑。
“味道可好?”她捧着自己的脸看着他。
“好!好!”他着实饿极了,全然不顾礼仪,狼吞虎咽起来。菜里全带着淡淡花香,铃兰又陆续端来桃花酥,桂花糕,“好吃,好吃的!”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想与她道一声谢,蓦然抬头,忽见她靠得这样近,惶而将身子往后一倾,跌在地上。
“呀!”她亦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扶他起来。肢体相触,这是第二次,动人心弦。
“对……对不起,是我太笨拙,没……没曾坐稳。”借着她的力,他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袈裟,扶正了椅子。重新坐好,继续吃。
“小师父可答我一问?”她此番坐在了他的左侧,香气扑鼻。
“女施主请说。”他放下筷子。
“世间情生何处?”
“情生于万物间,燕去归来,惊雷乍起,叶落归根,千山暮雪,皆始于情终于情。”
“人有情吗?”
“人最有情。”
“那小师父动过情吗?”
他听罢,竟笑了一声,如何作答,他没学过,毕竟也从未有人问过。
“未曾,小僧已遁入空门,佛门中人不说红尘情事。”
“哦。”她淡淡一声,眼底掠过一丝凄凉,“幸而我爱的人不是你。”
她说着,眼望向窗外,视线聚集在那座小屋前。文念下意识跟着看过去,那间小屋也点上了蜡烛,于是明白,它是有主人的。
此刻屋里多了一个书生,在窗前的案牍上朗朗读着《论语》,什么“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咳咳,什么“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咳咳,之类之类。
间隙,他喝一口茶,抬头,无意间看向这里。他们视线相交,她蓦而红了脸。
他看在眼里,心忽然一空,原她已有爱的人,如此,又何必来撩自己呢。一桌饭菜,顿时索然无味。
“小师父,我还有一事想问。”既然她无情与自己,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回答下去。
“女施主请说。”
“他不爱我,是他无情吗?”
他一愣,这样的女子,竟有人会不爱。
“并非无情,不过是你们缘浅罢了。”
“缘浅?那如何能缘深?我爱他,我想他也能爱我!”她殷殷切切,两只手扒着他的胳膊,凝眸看他。
此是第三次,肢体相触,心弦未再浮动,愈发空了,空空荡荡,还有些疼。
其实,这个书生他见过,他知道他叫孟柳寒,因他曾去青山寺求过功名签。彼时是文怯接待他的,他抽到了第十七签,不好不坏。
文怯后来说,他从未见过哪一个书生如他一般渴望功名,他宁愿抛弃一切的一切,只为换取高位重禄。
红蘼竟爱上了他。她爱上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师父,你在听吗?”
“啊,我在听。”
“若我想求得与他的美好姻缘,该念什么佛经好呢?”
“天女咒。”他如实说,“善天女可佑修行者克服苦难,修成正果。”
她喜形于色。
“天女咒吗?如何念?念几多遍?”
“每日千遍。”他麻烦铃兰取了纸笔来,执笔写下经文,对折,双手呈递给她。
她未曾接,腼腆一笑。
“我不要。”她说,“我念不来,一来我不怎么虔诚,二来,每日千遍,与我来说太过枯燥了。”
如鲠在喉。
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却被她干脆拒绝了。他将那张写了经文的纸握在手心里,皱了,便成了废物。
如他一般。
“不如……如若小师父平日有闲,可否替我念一念?不需千遍,十遍便可。”
“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下她。
“多谢小师父!”她起身作揖,脸上一扫忧郁,堆上笑,原本就艳若桃李的面容因此更生俊俏。
他微微点头,当做回礼。
他是小沙弥,念经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又来是为了她,他想见她能够幸福。
对面的书生仍在念书,“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咳咳……
红蘼听得迷醉,忽就起了兴趣,问:“他念的是什么意思?”
他稍显为难,故作深沉,摆了摆手:“没什么,是你我俗人皆不懂的。吃菜吃菜。”吞一只小蘑菇,咀嚼,时下竟味同嚼蜡。
此生第一次生恨,恨当初谢夫人为什么要将他送到青山寺,若他仍在谢家,如今肯定也是个书生。
“小师父,你好像有些不开心,是不喜欢这素斋的口味吗?”
“不不不……”他急忙多吃了两口,“喜欢,喜欢得很!”
“你若是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她献着殷勤。
“不……不必麻烦了。”此次辞别,他日后就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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