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教室，闵行才发现这人竟和自己一个班。
不过两人的座位离得很远，一个因为一米六出头的身高坐在第一排，而另一个凭借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坐在最后。
发了新书，教室里充溢着油墨的香气。
他们在每本书的第一页写好名字，就端坐好听广播。
从校长致辞，到优秀毕业生分享感悟，再到年级主任寄语、学生代表讲话、优秀教师表彰......
闵行不认识那些广播里的人，或许他们都是那几所重点小学毕业，又或许他们曾经都在一条街上买同一摊贩的盐水鸭带回家吃，闵行不知道。那天实在很无聊，闵行好似把所有勉强算的上有趣的事都想了个遍。
夕阳透过窗户投到黑板上，规则的平行四边形被约拉越宽，直到四边形被涂成金黄色，广播才结束了。
再之后是班主任的总结。
闵行在第一排抬着头听着，心里却盘算着回去的路怎么走。她要从靠近厕所的那个门出去，然后向北走三个路口，左拐，穿过小区，再过马路，直走一会，就能到公交站。
邓老师早上这么告诉她。
坐回去的公交需要两块五。
她准备好了纸币，一直放在校服裤兜里。
她想确认一下钱是不是还在。于是手偷偷从桌下慢慢移到裤缝，摸到一张喇手的纸——
还在。
她安心下来。
班主任讲完话，大家各自散去。
闵行把书本戳齐，撑开书包想装进去。数学书的封面却赫然一道红色指印。
闵行看了看自己的手，触目可见的是一片血。
她仔细想过自己刚才摸了哪些地方，排除所有可能后，她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裤子。
下面全都湿透了，全都是血。
那是她第一次来月经。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流血？受伤？或许会死？
或许正常的孩子会吓得喊叫，然后抱着老师哭个不停，又或者无助地给妈妈打电话，毫无保留地诉说自己的恐惧。
可闵行当时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别人知道，太丢人了，大家也一定会觉得自己很麻烦的。
黄木的凳子、黑色的裤子、昏暗的教室、一身的血。
闵行收拾书本的动作变慢，几本书戳了又戳。她在等所有人都离开。
她等了很久，直到后排再没有声音，她也不再装作整理课本。天已经完全黑了，闵行以为教室里就要没人了。这个时候，陈轩走到了她面前——
“你还不走吗？”
那是他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我再等会儿，我爸爸一会下了班来接我。”
闵行的天分就是撒谎，她说谎时似乎没有任何心虚或愧疚。
陈轩没有多问，他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闵行。”
陈轩：“闵行？我知道上海有个区叫闵行。我之前见过班里的学生名单，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就是叫闵行呢，跟那个区一个读法。”
闵行在那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区名。她什么都不懂，以为上海的所有地方都叫上海。
“那闵行，我先走了。你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
男孩子背着书包离开，走出教室时还和闵行挥了挥手，只是他挥手的方式很特别，纤细的手腕一动不动，只是弹钢琴似的拨弄着几根手指。
然后男孩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年凉凉的、潮湿的夏夜。
男孩离开了很久，闵行听着外面走廊里已经没人，她一本本翻着桌子上的课本，撕下每一张没用的空白页和编导寄语，她折了折，去厕所把这些纸塞到自己内裤里垫着。
她离开，每走一步大腿都被划出道血印。
厕所旁边的门早就被关上了。
闵行从大门出去，门口茂密的参天大树见证了无数学生如何出人头地，而闵行站在树下，却望不出个东西南北。
她迷了路，先前记住的路线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她想着走出这个路口，到没有树的地方去就能找到方向了。
可是她走出了树林，街景却变成了高楼大厦。
去哪儿找一个不起眼的、开往郊区的公交站牌呢？
天彻底黑了下去，晚风是冷的、哽咽的、让人鼻头一酸的。
她走到大腿内侧血肉模糊、肚子疼得站不起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尽管她心里很怕很抗拒，但还是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嘟嘟了好久，电话接通，电话那头是铁质锅铲划过不锈钢炒勺的声响，刺耳又呛人。
“妈，你来过时代天街吗？你知道11路公交车的站牌怎么走吗？我在这找不到路了。”
还没等她说完，电话里传来一声怒骂：“哎呀你怎么这么笨。”
然后闵行听到电话那头，妹妹石破天惊的哭喊。
嘟嘟——
电话被挂了。
掠过长江的风涌过街道，海风太腥了，闵行闻着，只觉得鼻头酸酸的、囔囔的、眼眶也辣辣的。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
“叔叔您好，请问您知道11路公交车的站牌怎么走吗？”
“11路？这个还真不知道......没坐过呢。”
“11路......好像是在那边吧？”
“谢谢姐姐。”
有人指错了路，闵行又绕了好久，她决定以后出门都要带好多好多卫生纸。
她最后找到那个不起眼的站牌了。看到的时候，她原谅了那个指错路的人。
她把书包抱在前边，又掏出兜里的两块五，等啊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等上了车，他忘了那天等到什么时候了，他只记得自己下面流了好多好多血。
站牌靠着一条河，河上架着一座钢筋拉起的桥，桥下是黑漆漆的看不到边的水，桥上的车流堵成了鸳鸯锅，河对岸的霓虹灯远比这边的暗。
她开始赏景，看着远处的灯火，想着或许有天，自己也会开着一辆黑犀侠越野车，放着电台的音乐，堵在高架桥上，然后手机就这么突然来了电话，她接起来，
“还没有到家吗？饭快做好了哦~”
“快了快了，我在桥上堵着呢。对不起嘛~为了吃到你的饭，我也很急诶！”
她看着面前驶过的一辆辆汽车，心里挑着以后要买什么款式。轿车是不错，但是她更喜欢底盘很高的越野车，就像今天陈轩他家那辆一样，一眼看去多帅啊。
红灯变绿了，一辆黑色越野车与她擦身而过。
对的，就是这种款式。
看，自己的品味多好，光一个南京城就有这么多人开这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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