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成田机场,机身与跑道接触的瞬间,只是微微一颤。
机舱里空调开得太足,空气冷得有些刺鼻,闵行便取出包里的一次性口罩戴上。
机舱里的乘客纷纷解下安全带从架子上拿下自己的行李,挤在飞机前的出口等着开门。
闵行等在最后。都下去一半人了,她才不舍地起身。
她早在国内就换好了日元,下了飞机便径直奔向地铁站。
站内人潮涌动,广播里交替播放着日语和英语的乘车信息。
她走到自动售票机前,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站名,找到那条直达市区的线,买了单程票。
上了地铁,车厢里挤满了人,她背靠着扶手,侧目看着窗外灰扑扑的隧道壁。
过了一会儿,手机信号恢复了,陈轩的消息一下子都跳了出来。
早在登机前他就非说要到机场来接她,可她怎么说都没同意。
【很近的,不用麻烦您。】
可现在到市区也不过一个小时,她却已经开始浑身冒冷汗,双腿也有些发软,她盯着车厢地板上的磨痕,心里不禁自嘲:
真没用啊。
这时,手里震动了下,陈轩的电话打了过来。
“下飞机了?”
车厢人多,却没人说话,闵行捂着手机小声回:
“刚下来,这会儿正往地铁站走呢。”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听着有气无力的?”
“没事......只是地铁里说话不方便而已。”
机械女声提示到站,她一手举着手机,一边挤过人群,行李箱卡在一个西装男的脚边,她小声道了歉。
“到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麻烦了。”
她缓了缓气,
“请您直接在酒店等我吧。”
“好吧......”
他没再坚持,换了个话题,问起晚上的安排:
“现在才下午 4 点,今天天气还不错,要是你不累的话,晚上咱们还能出去逛逛。怎么样,出去还是就在酒店休息?”
“我想歇一歇,有点累了。实在抱歉。”
她揉了揉太阳穴,推起行李箱继续走。
“嗯,都听你的。”
闵行拖着20寸的行李箱,按手机上陈轩给的地址顺利找到酒店。
酒店楼下人并不多,她进到大堂里,干脆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正无聊地四处张望时,陈轩从一旁现身。
“怎么从这个门进来了?我在正门等了你半天。”
说着,还没等闵行开口说句客套话,他便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手搭在她腰上,揽着她往前台走,
“先办入住,然后上去歇一歇。”
办好手续,陈轩拉着行李,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电梯内壁又是熟悉的金属,镜子一样照着两人。自己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身旁的陈轩脸上却看不出表情,她一时觉得有些局促。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增加,她张了张嘴,本想说句 “好久不见”,但话到嘴边,终是被咽了回去。
一路无言。
到了走廊,她对照着房卡上的数字一一确认自己的房间,可陈轩却一直拉着行李箱跟在她后面,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闵行在走廊最后找到自己的房间,回头看他,见他好像还要坚持送自己到房间里,便说:
“您快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回去?回去哪里?”
他反问,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甚至让闵行产生严重的自我怀疑。
“回去您的房间啊?”
闵行不解,她皱了皱眉,手握着门把。
“我为什么要回去?这就是我的房间啊。”
他继续理直气壮地说,右手食指还敲了敲行李箱的拉杆。
“您的房间?”
她愣住,瞬间清醒了几分。
陈轩却依旧神色如常,他从闵行手里拿过房卡,打开门,把行李箱推进去。看闵行还愣在门口,他又揽着她进门:
“先进来再说。”
她跟在后面,本来还只是有些不明所以,这下更是一进门就呆住了:
“怎么......是大床房?”
“大床房怎么了?”
他把她的包放好后,坐在床边,手撑着床沿,歪头认真地看着她,还皱着眉,脸上一副看外星人似的神情。
闵行支支吾吾,手指都被攥得发白,错开他的目光:
“我......我还以为我们会分开住,再不济也是一人一张床......这多不合适啊。”
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语气一本正经: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没跟人拼团旅游过吗?”
闵行试图大声反驳:
“有啊!但上个月我刚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我们住的就是双床房啊。”
说到最后她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她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有点无理取闹。
陈轩不以为然地把她揽到床上坐下:
“那是你朋友睡觉轻,怕你打呼噜,吵着她,我又不怕。而且拼团旅游不都这样?大家都为了省钱啊。重要的是,这个房间晚上能看到东京的夜景,这条街上夜景这么好的地段就剩这一间了,其他都被订光了。”
她低头看了看床,环视过身边的家具,又抬头瞄了眼窗外,街灯已经亮了。
闵行叹口气,一想,好像也是。
好像是自己太矫情了......两个人又不会发生什么,自己干嘛这么敏感肌?
小题大做。
但是......自己睡觉也不打呼噜啊?明明睡着了以后动都不带动的。
陈轩帮她把行李箱也放好后,凑到她面前温柔地说:
“你先去洗个澡,再躺着眯会儿。”
接着又关切地给她递了毛巾,问: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她摇摇头,接过毛巾,指尖碰到他的手,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没什么,就是胃有点疼,躺躺就好。”
她从包里拿了换洗衣服走进浴室,热水冲下来,水汽模糊了镜子。这让她更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了。
他是什么意思呢?
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要是他想做一些嘿咻嘿咻的事该怎么办?
要是他只想做一些嘿咻嘿咻的事该怎么办?
他们会嘿咻嘿咻后就再不联系吗?
不对......
他也没有要嘿咻嘿咻的意思吧?
这样看来想歪的人一直是自己。
他刚才问自己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是因为如果自己身体不舒服就不能嘿咻嘿咻了吗?
那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现在已经这样子了该怎么办?
他会不会嗤之以鼻地走开?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连这点都不能配合他?
不对......
他说不定早就变了呢,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他变了......
他不是那个他了吗?
他变成什么样了呢?
......
那我该拒绝他吗?
刻舟求剑行难道不算是自欺欺人吗?
我该不该拒绝呢?
不行......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到那一步就彻底完蛋了
到那一步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甩甩头,想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就听见陈轩在外面大声问:
“你带药了没?”
她仓促间回了一句:
“啊......啊!没带......”
“那我下楼给你买,你坚持一会。”
门咔哒一声,他出去了。
她长呼一口气。
洗完澡出来,房间里空荡荡的。
她实在有些累,只用吹风机吹了个半干,发梢还滴着水。她裹着浴袍,侧身躺到床上,本只想先歇一会儿,可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
浴室里挂着陈轩用过的毛巾,湿漉漉的,还残留着柚子味的沐浴露香;洗手台上有陈轩用过的牙刷,还有水珠挂在刷毛上;枕头被压出了一个浅浅的窝,那是陈轩枕过的形状;被子也是陈轩盖过的,总觉得还留着点他的体温,就连桌上的杯子,杯沿上也沾着陈轩淡淡的唇印。
房间里,每一处都是陈轩的印记。
五年没见了啊......
她像是喝醉了酒,闭上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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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时,房间已经黑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只有卫生间门口有一盏小夜灯亮着,橘色的光洒在地板上。
她看向身边,发现陈轩就静静地侧躺在床边,一只手撑着脑袋,盯着她的脸看。
她清了清嗓子,有气无力地问: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睡着了?”
陈轩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只是轻声说道:
“没多久。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忍心叫醒你。胃还疼吗?要不要吃点药?我给你倒杯温水。”
她撑着坐起来,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还好。”
陈轩收了胳膊,起身坐起来,凑近她的脸:
“还好的话,就起来吃点东西吧,我还买了饭。”
他起身拿来一个袋子,里面是白粥和几块煮南瓜,闻着没什么味道。
于是,两人坐在露台,将就着吃了起来。
饭菜十分清淡,还温着,看得出是陈轩特意买的,养胃。
“晚上还想不想出去?想出去的话,我就陪你,不想出去咱们今天就先歇一晚。”
陈轩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倒了杯温水。
她没有回答,舀了一勺粥,抬头看窗外。
天黑了,陈轩没有拉窗帘,这里楼层很高,灯火在远处亮着,东京的夜景尽收眼底。
“不想出去了,这里就很好。”
“嗯。”
他应了一声。
两人在露台喝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可闵行记不清楚,自己好像没说多久便又睡着了。
记忆里,这一晚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陈轩依旧枕着胳膊看着自己。
眼睛不中用了,像是隔着一层雨幕,怎么也看不清陈轩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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