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行不知道对方的意思,心悬在半空。
她看着它走到冰川边缘,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坏笑。
随后,它张开蹼,“扑通”一声跳进水里,蛄蛹着消失得无影无踪,水面只剩几圈涟漪。
她赶紧跑过去,踮着蹼望向海底,可下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根本就找不到帝企鹅的影子。
她一咬牙,深吸口气,“噗通”跳进冰冷的海水里。水冷得她“嗷”了一声,像被一堆小针扎了全身。她使劲摆动小蹼,追着帝企鹅消失的方向游过去。
海底好冷好冷,鱼儿“嗖嗖”跑过,海藻晃来晃去。可她没心思看,只想抓住她的帝企鹅问个清楚。
游了好久,她终于看见前面有光。
她喜出望外,拼了老命冲出水面,爬上一块陆地,伏在地上大口喘气。
然后,她抖抖身上的水珠,四下张望,却发现这里不再是冰天雪地了,而是绿油油的草地。
阳光暖暖的,风儿轻轻的,远处还有好多羊咩咩地吃草。
不对吧......
南极会有这种咩咩叫的东西?
她傻眼了:
“这是哪儿啊?我不会游错地方了吧?”
她低头一看:
还好,那块蓝色石头还被攥在手里。
她继续往岸上走,一边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My God, why are you here?!”
她猛地转过身,就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脸错愕地走过来。
这是......谁啊?
男人走到她跟前,打量打量她,然后叹口气说:
“Little fool, this is New Zealand!”
什么?!
“新西兰?!”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床上,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洒在被子上,房间里安静得要命。
她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手心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
第二天,雾很大,世界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里。
汪苏泷仍在出差中。
她一早到公司,手头没什么要紧事,于是站在玻璃窗前,极目望去,对面楼隐在雾里。
“咔嚓——”
她拍了张窗外的雾。
只是这张角度不算好。
于是她把手机紧贴在玻璃窗跟前,调整半天姿势,又拍了一张。
对面楼顶的冷却塔停了下来。忙了一整个夏天,此刻毫不留情地被人们抛弃。
她回到工位,把照片的边边角角都截掉,不留任何办公室的痕迹。
她想了想,打开扣扣空间,配了一段文字——
【北方的冬天】
右上角很快显示发送成功。
她刚想切到聊天页面看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推送消息,手机就“叮”的一声提示有人秒赞了她的说说——
又是陈轩。
她的心彻底乱了。
一次还能是不经意、是顺手,两次呢?
有关他的记忆在一瞬间开始收束,情绪像开闸的洪水,汹涌而来。
她忘不了这个人,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又是这个人第一个看到自己,还秒赞。
明明两个人早在大学时期就断了联系。
想来陈轩现在应该是个大律师了吧?西装革履,脚不沾地,咖啡不离手。
她的手无意识地停在屏幕上,大拇指也无意识地蜷着,目无焦点地看着那个名字。
可能他刚好也在摸鱼?
跟自己一样,闲得无聊,于是刚好拿起手机?
也不知道他是在厕所里偷偷玩,还是在工位上胆大包天地玩,又或是楼梯间?
应该不可能。
楼梯间......
她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陈轩应该不是会爱上抽烟的人。
应该......
她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理由,可就是打从心底里觉得,他就是不会。
不管怎样,大概就是他刚好闲得无聊,随手拿起手机的时候,无意间刷到了自己刚发的说说,所以就顺手点了个赞。
嗯!
肯定是这样。
她没再多想,熄了手机,又开始干活。
“咚咚咚——”
这个时候谁会来公司?
她开门,居然是物业。
“您好闵小姐。请问咱们公司的取暖费到底还交不交?这楼里的其他租户都交了,就您这儿还欠着呢。”
她愣了愣:
“我也不太清楚,我给全经理发个消息问问。”
物业脸上挂着职业性假笑:
“行,等有信儿了您直接去前台交就行,那我先下去了哈。”
她发微信:
【全经理,物业来催暖气费,咱们什么时候交呢?】
全经理秒回:
【嗯】
她看着这个绿底黑字的“嗯”,无奈放下手机。
天快要放晴,窗外的雾还没有散。
太冷了......
闵行搓搓手。
她心想,都说北方有暖气冬天不会冷,可是原来家里没暖气的才是大多数。
“咚咚咚——”
又是谁?
她又跑去开门,居然还是物业。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取暖费的事,就被物业打断:
“闵小姐,请问楼下那个黑色电动车是您的吗?刚才有个先生把您电动车给撞了,您方便下去看看吗?”
闵行冻僵的身体还没暖和过来,火急火燎地坐电梯下楼。七拐八拐,终于找到自己的汗血宝驴。
面前的一堆废铁已经不是被撞这么简单,换句话说,这车目前的形态十分趋近于嗦完的沈阳鸡架。
车主见她来了,赶紧从驾驶座开门下来:
“实在不好意思啊。您说您这车大冬天的也没个挡风被,要是有个挡风被,说不定还能好点,这下撞得是彻底不能开了。”
闵行苦笑着说:
“我想着路也不远,就凑合着骑,没想过买挡风被。”
车主倒是挺热心:
“唉!南方人啊?刚来北方?
也不是我说。北方冬天多冷,可不能这么就和事儿。往后冬天还长着呢,这事你得自己主动啊,千万不能熟视无睹得过且过挨冻还觉得理所当然,不然每年都凑合凑合过去,一辈子也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万幸您人没事。这车多少钱买的?我赔给您。”
......
这车,其实是她之前从小区二手群里淘来的。
老太太卖的时候说这车以前是接送孙子上学用的。
闵行当时看了图片,车有点掉漆,就问:
“那您孙子是上初中了吧?”
老太太乐了:
“哪能啊?都过去多少年了,我孙子早都上大学啦!”
等车推过来一看,确实也该到上大学的岁数了。
但她会骑的小型电动车本就不多,于是当场拍下。
交易地点离小区有20公里远,她怕出事,蜗牛一样骑了回去。
路上,一辆皮卡横着冲过来,她眼疾手快,立马按住刹车,但是电动车只“吱拗”着发出几声驴叫,实际一点没减速。
她吓得赶紧跳车,这才发现,小破车的刹车已经绣死了——
问题不大,岁数大了而已,刹车修修就好。
既然如此,相聚也是缘分,就叫它“特斯拉”吧。
不过闵行后来才发现,特斯拉最大的问题不是刹车,而是电池不给力,到了冬天基本不存电。
平路上,特斯拉跑不快;一上坡,特斯拉跑不动。
每次闵行只好推着它上去。
她给了它名字,自然也对它有了感情。
她也想过给 “特斯拉” 加个挡风被,可市面上那些 30 块钱一件的卡通挡风被都花花绿绿的,幼稚得很,她觉得会破坏 “特斯拉” 的帅气形象,更影响闵行自己的帅气形象。
她想:
做我的车,应该要原汁原味的帅。
可现在,特斯拉帅成一块一块的了。
闵行无奈地叹口气——
怎么你还比我先退休了呢?
......
“我当时500买的,已经骑了半年了,您给我100就可以了。”
###
那之后,闵行眼巴巴地盼了一周,最后也没盼来暖气。
她有些怀念大学时候的冬天,很暖和。
车坏了,她最近几天走着上下班。
天是黑的。
市里没钱,路灯只亮半边。
四下静悄悄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无人烟的大马路上回响。
她又想起了自己上高中的时候,每天也是这样披星戴月、匆匆忙忙。
明明是一样的路,一样的走,却总觉得完全不一样了呢?
她想。
或许是因为那时的自己每次都要把信揣在怀里吧。
她没有戴围脖戴手套的习惯,一出门,手每次都被冻得通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不肯缩缩脖子插插兜。
想来她好像一直这样。
冷就冷了,热就热了,病就病了,怎么样都无所谓。
早上,她进来办公室,从兜里掏出手机,试了几次指纹解锁,手机都没有反应。
这才发现她的手有些痒。
她想起来,北方的冬天好像容易手生冻疮。
这可不行。
得回去研究研究怎么保养。受内伤怎么都无所谓,外头一定不能看出异样。
全经理这时推门进来。
闵行见他来了,鼓足勇气上前:
“全经理,物业这几天又在催了,您看我们的取暖费......”
他没答,眼瞥却向她桌上的笔记本。
她还以为全经理良心发现,心里一喜,忙说:
“全经理您是要给我们换电脑吗?这个电脑是不太方便,可以换个轻便点的,这样我下次去现场的时候也省得自己带插板了。”
闵行入职半年用的都是自己的电脑,一台 4 年前的游戏本。因为上了岁数,她就自己买来工具改装过几次。但是毕竟硬件条件在那,打开一些大型软件能卡成PPT,运行不了一会儿就跟空气炸锅一个动静,最主要的是,游戏本电池不存电。
她念旧,大学用的东西一样都舍不得换。
全经理挑了挑眉,似是不悦:
“怎么人家的电脑都是两孔插头,就你的电脑是三孔。你的电脑肯定比别人的更费电!
这样吧。你每个月交我200块钱电费,这事儿我就不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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